你到底得到了什麼線索,隱秘到守口如瓶,沒有上報領導,沒有向任何人透露一句?
張明超足足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終於用特彆手段,打開了師傅電腦裡的文件夾。
裡麵有這係列連環案所有公開的線索,還有一段錄音,他直覺,這裡麵藏著關鍵的秘密。
但他打開時已經損壞,無論如何也無法恢複。
因為出事時並非工作時間,也沒有證據能證明江栩是在辦案過程中犧牲的,局領導連夜開了好幾次會,最後做出一個遺憾的決定——不能定因公殉職,也無法追認江栩為烈士。
很快,師傅所有的東西就被清空,包括那盆生機盎然的小盆景。
那間辦公室也給了彆人,這支隊似乎從沒存在過一個叫做江栩的男子,他安靜而冷淡,笑起來卻很暖。
張明超目睹工人搬東西全過程,雙眼通紅:“怎麼能這樣!!!我師傅是去偵辦案子的,誰他媽都知道,怎麼能生生地將老鴰說成白的——這群王八羔——”
他喘著粗氣,衝進會議室,惡狠狠地將桌麵上的“榮譽支隊”水晶獎杯摔在地上。
玻璃粉末飛濺,旁人紛紛躲避,有一塊劃在了他的嘴角邊,留下一個永遠的,月牙兒形的傷痕。
當時,一向器重他的王副局長專門過來做他思想工作,王副局長說:“小張啊,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江栩出了事,誰心裡不難過?可是規矩是這樣。如果你真的想為他做點兒事,就找出他是去偵辦案子的證據來。”
菲菲也勸他:“咱們剛結婚,你你得振作起來,也為了我們娘兒兩!”
他懊喪地抱著頭,坐了一宿。
***
張明超痛苦地閉上眼,脖子上青筋畢現。
師傅,你當時是不是很孤單,是不是很疼呢?
對不起。
如果我當時在,如果我當時配合你,如果我在準備婚禮的空隙中給你打個電話……
是不是,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十一年了,換了支隊,升了職,當上了支隊長,有了兩個孩子。
可他一直沒有搬家,住在將軍廟。
他有個荒唐的想法,也許某一天,還能在某個街頭,某個車站,某個燒烤攤,再次遇見師傅英俊的臉。
師傅走以後,他又開始抽煙,抽得愈發凶了。
他好像是在等著,師傅突然大步走出來,奪走他手裡的煙:“給我戒了。”
十一年過去,他還是沒找到決定性的證據,證明師傅是在辦案過程中犧牲的。
他是個廢物。
“張隊?”
他猛然醒悟過來,發現自己在行駛的警車上,窗外是蕭瑟的冬日,麵前是那個認識不久的叫做周涼的女孩子。
他幾乎在瞬間就後悔自己的魯莽。
師傅的事情,怎麼能隨意跟人說呢?
至今為止,他為何犧牲,都是一個謎。
在他張明超心中,這是最猙獰的傷口,是他埋藏在心底的痛。
“沒什麼,我一下子走神了。”張明超的聲音就像煙霧一樣隨風飄散。
“哦。”周涼瞟了眼張隊眼角發紅,沒有問下去,目光在他左側嘴角的月牙形狀傷痕上停留了片刻。
抽完一支煙,張明超又恢複了冷靜和機敏的眼神:“對了,周涼,桑珊有沒有跟你說過她想帶你去的那個地方在哪裡?在場的有些什麼人?”
周涼思索了片刻,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個肮臟交易的地方在哪裡。
至於有些什麼人——她隻看到了拉皮條的,也就是鄭華容的丈夫,知道他姓劉,但這個怎麼能告訴張隊他才不會懷疑呢?
她已經告訴張隊,桑珊和自己的交往並不深,按照正常邏輯,桑珊不可能告訴自己她和鄭老師的交易的。
而那個心理變態,扭曲玩弄女孩子的所謂“主人”,沒有露臉,聲音也做過處理,更加無從查起。
如果他連在桑珊麵前都要帶變聲器,想必是個極其謹慎的老手,也許桑珊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人。
也許他是“張總”,也許是“章總”,可是這兩個姓太普遍了,根本沒有任何線索。
“周涼?”
她斟酌著開口:“她說是一個高級的會所……但是她沒跟我說具體的名稱,也沒告訴我是什麼人,但是……”
“但是什麼?”
“張隊,我想跟你說我個人的一點看法,隻是直覺,沒有證據證明,可不可以?”
“當然。”
周涼說:“我們鄭院長,你們能不能著重問問她?”
“鄭院長?”
“是的。”周涼說得很謹慎,“鄭院長和桑珊有時候會單獨在一邊低聲聊些什麼,但是你問我證據,我也沒法很明確地拿出來。”
“也許這就是女人的直覺?”
張明超回想了一下當時鄭華容的表情,也覺得有些異樣,他頷了頷首:“我會注意的。”
不過周涼也清楚,就算她這麼說了,也沒多大用,鄭華容一定會矢口否認的。
沒有直接證據,這些人根本不會怕。
可是直接證據在哪裡呢?
地鐵站到了,周涼道了聲:“張隊,再見”就跳下車。
她複盤了一下自己今天說的話。
其實,她一直以來所遵循的原則,就是不要和警方扯上什麼關係。
可是這一次,她真的有幾分憤怒。
她喜歡的作家說過,人的一切痛苦,本質都是源於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很對。
回到房間,她先是呆呆地坐了片刻。
腦中浮現曾教授今天對自己說的話,他無奈的模樣,又想起何院長那幾分陰鷙的眼神。
對,她還得好好學習,期末考試隻有一個月了,她還得去爭取一等獎學金。
否則,曾教授不好過的。
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
便打開電腦,開始繼續她的項目課題論文來。
她的提綱已經有了,隻是需要在上麵增添內容。就像一棟大廈已經有了整體架構的鋼筋,隻是缺乏填充的磚瓦,她一點一點理清思路。
期間,翻閱了幾本參考文獻,心中越來越有把握,很快便寫了一千多字,眼看初見規模。
“新聞的社會導向”……
“網絡新聞的傳播效應”……
她寫著寫著,突然注意到自己新聞專業的大群連續刷了好多條新消息。
這個大群沒有老師,是全專業各個年級的學生,包括本科和研究生自發組織的微信群,足足有兩百多人,聊天八卦吐槽交流信息,什麼都有。
周涼對加群並沒有興趣,但這個群有本專業的兼職信息,偶爾也會交流一些參考書目,對她有些用處,便沒有退。
她抓起來順便看了一眼,就見到有個很活躍的頭像——班上的一個很有人氣的活潑女生——在發:“你們聽說了那個事情嗎??據說某藝術學校內網都爆炸了,都在傳!!”
後麵好幾個“可怕”的微信自帶表情。
“什麼事情啊?要說就說明白啊。”
“就是,彆賣關子。”
“我知道,我有個高中同學在那個學校,是不是有個舞蹈係的女學生噶了?”
“啊?為什麼啊?怎麼回事啊?”
“藝術學校嘛,你們懂的。”
“聽說那個女生是學校有名的家禽,200塊隻要,最後傳染上了XX病,嚇死人了,覺得沒臉見人所以就……”
發言的是一個平時很正經,不怎麼多話的女生。
“我怎麼聽說她是個富二代,特彆亂,好像有什麼心理疾病,xing癮,一沒男人就活不下去,到處跟人YP,外加吸食違禁藥物,最後就瘋了,玩太嗨從樓上掉下去了,摔成不知道什麼樣子……”
發言的是個平時穿著時尚的男生。
“啊,這麼嚇人啊!!”
說是嚇人,但口氣明顯很興奮。
“幸好不是咱學校的!”
“那種人怎麼能考上咱們學校呀!”
這個話題既聳動又刺激,很快各種各樣的猜測和其他群的截圖就不停在刷屏。
這個群自從建立,就沒這麼熱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