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聲帶著誘哄,小紅剛屁顛顛地冒出點頭,瞬間被樓小禾暴力摁了回去。
她這次沒順他的意,咬牙蹦出三個字:“我、就、不。”
彭侯默了默,忽然停下腳步,偏頭凝視她。
秋蟬的嘶鳴戛然而止,依舊沒有風,高懸的日頭將身前的鬆林和身後的湖水映照得疏朗明麗。
“我不該騙你,嚇到你了,我……”
他半垂著眼睛,一半的眸光被豔陽照亮,另一半遮隱於濃密的眼睫下,明暗不定。
樓小禾聽見那把蠱惑人心的好嗓子低低沉沉響在耳畔,從來漫不經心的腔調,莫名沾染上幾分曖昧不清的猶疑和遲滯,他說:“我好像……”
——“……沒做對。”
樓小禾:“……”
好險,方才差一點就要可恥地心軟了。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樓小禾木著臉。
她忽然被放了下來,周遭都是撲鼻的藥氣,樓小禾不自覺聳了聳鼻子。
湖光山色不知什麼時候隱去的,眼前是一座藥房,與牆一般高的排排藥櫃森立著,櫃麵齊整,藥屜格子上的銅環齊嶄嶄,光澤溫亮,一看就常被人觸碰,且有人殷勤打掃。
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見過天君。”
女子手中拎著絳色袍子一角,露出小半截淺杏色裡衣,傾身施禮,不卑不亢。
樓小禾不由自主望著她出神:好美,好像在哪裡見過,但想不起來……實在不應該。
她回想片刻,對上號了:唔,早上見過一麵的,女子五官冷豔明麗,很打眼,幾乎一眼就烙在了腦子裡——是柳含煙。
“想要什麼,和柳護法說,藥房裡應有儘有。”彭侯對她道。
“!”這壞種終於乾了一回人事。
樓小禾有些雀躍,但柳含煙的臉太冷了,她不自覺犯怵,“那,勞煩柳護法,小的……呃,我想要些天門冬的果——”
麵前輕風拂過,柳含煙徑直掠過她,上前幾步,在彭侯麵前站定,道:“天君受傷了?”
語聲緊繃,明顯不悅。
樓小禾當即收了聲,頭皮一緊。
……冰山美人氣場好強,她想跪。
彭侯語聲淡淡的,但又似乎透著笑,“嗯,早上喂一隻小狗,不小心被撓了。”
樓小禾:“……”
“養不熟的小崽子,權且交給屬下,代為管教,不出三日,定訓得乖順可人。”
樓小禾:大氣不敢出。
“不必了。”彭侯偏頭看她一眼,似笑非笑,“膽子小,怕生,隻認我。”
樓小禾想瞪他,當著柳含煙的麵又不敢,眼睛有點抽筋。
柳含煙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稍等,屬下去給天君取藥。”
“無妨,給她取些天門冬的果子……”彭侯轉向樓小禾,問道:“要多少?”
樓小禾連忙地:“不用多,一小把就行,勞煩搗成汁,多謝柳護法。”
彭侯忽然朝她伸出手,她下意識地握住了,然後聽得他道:“你怕什麼,柳護法又不吃小孩。”
“……”一聽“小孩”二字,樓小禾心頭就躥起一股邪火,想甩開彭侯,但一想到這不失為在柳含煙麵前表現誠意的好時機,她姑且忍下了,甚至任由小紅撒歡,黏黏糊糊地往彭侯懷裡拱了拱。
彭侯身上騰騰的黑氣此時已然不見了,手心也恢複了溫度,熱熱的,很踏實,懷抱也為她敞開著,順勢將她半摟在了懷裡。
柳含煙看一眼他二人,依舊是那副冷淡神色:“稍等。”
說罷,轉身去了。
“腳怎麼樣,讓柳護法看看?”彭侯忽然道。
樓小禾慌忙擺手,“不、不用了,沒什麼事。”
說著原地跺了兩下腳,“你看,好得很。”
彭侯頷首,“嗯,那就好。”他緊了緊掌心,微微傾身看住她,輕聲道,“怕沈護法,怕柳護法,你怎麼就不知道……怕我?”
樓小禾睜大眼睛看他,道:“誰說的,我最怕的就是你了。”
隻不過有時委實太氣人,氣得上頭,竟連怕也忘了。
彭侯輕輕搖頭,“不,你不怕,看,現在也正罵我呢。”
他忽然湊上前來,一眨不眨地盯住樓小禾,“用你的眼睛,罵得很大聲。”
“……”
這都看出來了?看來以後腹誹還是要小聲一點。
彭侯倏然伸手,拇指輕輕摩挲過樓小禾眼底,“戌時息,辰時起……六個時辰,沒睡飽?怎麼又黑了一圈。”
這人怎麼連她幾時睡覺幾時起床都記住了,好變態……
樓小禾彆開臉,嘟囔道:“……我認床。而且——”
而且你好意思問,托某人福,做了一宿夢,夢裡自己血淋淋的腦袋被人提著招搖過市……
剩下的話她沒能說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猝然逼近。
“柳護法!柳護法!”來人火急火燎,在門外就開始嚷,“壞了壞了!我孩子丟了!”
樓小禾心頭重重一跳,猛然回身,從彭侯的懷裡掙脫出來,正和那踏進來的人四目相對:
就是他,方才那個山羊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