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養老院住了幾年,溫如一也漸漸喜歡上了這種消遣,不用想什麼,隨時可以放空思想。
到了接近傍晚,太陽早已西落,吹來了一絲涼風,溫如一才慢慢起身關掉收音機,伸了個懶腰,然後就把曬在那的萵苣乾給收了回去。
掂了掂篩子的分量,感覺還有些重,大概是今天太陽不夠大,還要曬幾天才能曬乾。
剛下放下篩子去做晚飯,門鈴就響了,溫如一撇了撇嘴,這人還來的真是巧,趕在她做晚飯的時候,莫不是還要來蹭頓飯?
“我……”林語剛張了張嘴,想好了措辭。
“你來啦,晚飯還沒有做好,要不先沙發上坐一會,我先把萵苣乾收起來。”溫如一開完門,就轉身進了廚房。
林語臉上的笑容龜裂,漏出一絲疑惑,退後了幾步看了看門,沒錯吧?是這裡吧?是這個人吧?
聽著廚房裡乒乒乓乓的炒鍋聲,坐在沙發上的林語有些恍惚,事情發展有些不太對頭。
“快來坐吧,我把湯端出來就可以開飯了。”溫如一端著兩碟子家常小菜,朝林語招呼了一聲。
“啊,好的。”
一頓晚飯,閉口不談養老院的事情,倒也賓主儘歡,至少表麵上是這樣的。
溫如一簡單收拾了一下桌子後,泡了兩杯茶,自己的那杯放了點棗片枸杞,在放另一杯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你要嗎?”
“不用了,白開水就行。”林語接過水杯垂首抿了一小口水,這才抬頭看向對麵那個讓她琢磨不透的人,“其實你就是溫如一吧。”
“1991年我進了養老院,那時候我就覺得一直有人在暗中對我進行觀察,你隱藏的很好,所以我也隻是察覺到有人,並沒有發現那個人是誰。”溫如一很平淡在敘述前幾年發生的事情,似乎被人暗中跟蹤觀察也不是什麼大事。
“是我那件毛衣……”
“如果不是那件毛衣,你或許還能在暗處呆久一點,可惜我對你們的追蹤器天生有點敏銳。”溫如一從口袋拿出那個之前被固定在毛衣上的追蹤器,“還給你,也算物歸原主了。”
林語瞥了眼桌上的追蹤器,沒有將它拿回來,任務失敗暴露的物將件沒有存在的必要,人也是。
“彆擔心,你對我來說還有那麼點用處,至少會活著讓你回去通風報信的。”
“你都知道些什麼?”林語麵上強裝鎮定,內心是又氣又罵,暗道自己今日的失策,組織裡也隻說這個人可能知道些什麼,務必要把背後的人給挖出來,她這次行動終究是太冒進了。
坐在一旁的溫如一,不動聲色觀察著身側人的舉動,她是心大到可以請不明敵友的對方來自己地盤吃飯,但還沒有大到讓對方來搞事的地步。
林語指尖敲擊在杯壁的聲音有些急促,這是心慌不安的一種體現。
她慌了,溫如一抿了抿唇,無聲的笑了笑。
“小時候在本家,我姓張,在被派往潛入汪家的時候,我姓汪,而我現在姓溫。你說我都知道些什麼?”溫如一不答反問。
張姓?汪家?林語想起了之前翻看過一些殘破的檔案,很快在腦中下了一個定論。
“你是幾十年前那個張家派來的細作!你不是已經死了嗎!”得知自己任務人是這樣的身份,林語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哼,看來汪家的小丫頭還不算笨。說我死了,就憑那一具已經燒焦的不成樣子的屍體?你們汪家對待叛徒不是要割掉臉皮,你們連我的臉皮都沒有拿到,憑什麼就覺得我死了。”溫如一眉間微蹙似乎想到什麼不愉快的經曆,語氣算不上好。
氣氛陡然冷凝來,林語的手緊了緊茶杯,勉強勾了勾唇,“既然你知道這些,就不怕我對你不利?”
“沒關係,反正事情隔了幾十年,也是時候有個了結了。”
汪林語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走出房子的,本以為隻是一個簡單的監視任務,竟牽扯到幾十年前的汪家叛徒。
“同學,拿好了。下一個!”一個穿著碎花襯衫圍著白色圍裙的小姑娘正在食堂窗口給每位學子打飯。
小姑娘手法利落乾脆,一鏟下去就是一塊二兩的米飯,盛菜也是葷素都有,絕不手抖,想吃到更多菜的學生都會到這排隊。
這個小姑娘就是溫如一,她現在的身份是一個因為家裡要男孩而被丟掉的小女孩,孤苦無依來到外地打工,現在在浙江大學的廚房做個幫工。
多麼可憐的身世,溫如一憑此得到了許多食堂阿姨的關愛,工作和租房全部搞定。
今天的溫如一是個沒有感情的打飯機器人。
一到飯點幾乎忙的腳不沾地,收飯票打飯成了機械化動作,到了快一點,食堂的學生才漸漸散去,隻剩三三兩兩的學生還在。
忙了一中午的溫如一這才打了二兩米飯就著兩個炒菜吃,在食堂幫工沒啥其他好處就是管飯。
“等等!”一聲急促的呼叫,喚住了就要端著午飯轉身離開的溫如一。
“還有飯嗎?”少年抓了抓後腦勺,露出青澀靦腆的笑容。
溫如一打量身前氣息微喘的同學,隻覺得眉眼有些熟悉,氣息乾淨純粹,有點像她已經見過的一個人。
隻是那個人早就不在了。
“同學你來晚了,不過我這裡還有一份飯,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先用。”溫如一將手中的飯放在少年的手中。
少年本想拒絕,但是溫如一根本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半推半就最後飯還是落到了他手上。
“謝謝了,還真是不好意思,我叫吳邪,你呢?”吳邪要是再推拒就顯得自己有些矯情了。
“溫如一。”溫如一笑了笑,讓他不要放在心上,儘管放心用餐。
溫如一對吃食的興致不大,隻要能吃飽,隨便什麼都行,而且距離她麵館打工的時間快到了,也沒時間用餐了。
沒辦法她現在的身份是個流落他鄉的孤女,食堂阿姨給她推薦了幾份工作,好讓她可以養活自己,不去的話自己身份恐怕會讓人生疑。
去麵館的路上,溫如一順路去小店買了一個麵包,墊吧墊吧再說,打工到晚上麵館會提供晚餐,到時候再多吃一點。
溫如一嘴裡咬著麵包,腦子裡卻想的是今天中午遇到的那個少年,沒想到這麼快就遇到了他的孫輩,有點像他年輕時的模樣,又有點不太像,多了點什麼,少了點什麼。
嗨呀,想這麼多作甚,無論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都是她必須傾儘此生去保護的一個人,誰讓她欠了一個天大的人情。
“小如意來了!咋還吃麵包,要不去後廚下碗麵條?”麵館的老板娘看見溫如一嘴裡叼著半塊麵包,嗔怪道。
溫如一匆匆幾口吞下麵包後,連忙擺擺手,“謝謝陳姨,我今天胃口不太好,所以吃不下飯,不用太麻煩了。”
“你這孩子也太客氣了,但是自己也要照顧好自己,陳姨給你煮個麵條再加個蛋,啥話也彆說,坐這等著。”陳姨行事風格還和她真有點像,說一不二的那種。
溫如一被按坐在板凳上,有些小無奈。雖然是身份緣故,但是這幾天過度被照顧著實讓她內心有些惶恐。
從出生以來就沒有人會關心她,所以隻要有人稍稍對她好一點,都會讓她無法適從,想方設法去報答對方。就算知道小林是汪家人,她也能平心靜氣與其一起吃頓飯,因為在養老院的多年照顧她都是記在心上的。如果小林不是汪家人,或許她們還能成為朋友也說不定。
一份煮麵加個蛋也就五分鐘的事情,陳姨很快端著一碗加量的麵條從後廚走了出來。
“快趁熱吃吧。”陳姨一邊用圍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漬一邊督促溫如一吃麵。
溫如一挑起一筷子麵吹了吹,剛要放進嘴裡,突然想到了什麼,“陳姨,今天你早些回家接孩子吧。放心,今天周一,我一個人忙的過來。”
陳姨想了想,這段時間都是她老公接送孩子的,自己都很久沒有和孩子好好說過話了,也就應下了。
到四點走的時候,陳姨囑咐了幾句,溫如一擇著菜應下了。
周一晚上的客人不算多,也就飯點的時候來吃麵的學生比較多,偶爾來幾個剛下班的工人,她一個人也忙得過來。
有時候和幾個學生聊上幾句,溫如一也不會覺得無聊。
麵館基本到八點半就沒人了,周圍幾家店也漸漸關燈歇業了,溫如一站在門口觀望了一下,發現也沒啥人會來吃麵了,也開始收拾收拾東西準備收攤回租屋了。
“現在還營業嗎?”溫如一隻覺得聲音有些耳熟,今天應該是聽到過的。
一回首,果然是個熟人。
吳邪捧著兩本書站在門口躊躇不前,內心不由苦笑一聲,看來他還真是不湊巧,這是快要關門了吧。
“似乎你每次來都能踩準我下班的點,想吃點什麼?”溫如一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沒有因為被耽誤下班時間而不耐煩。
“一碗青菜麵就行,哎?你不是今天中午那個把飯讓給我的女生,這麼晚還在這裡打工?”吳邪也覺得眼前這個女生有些麵熟,仔細一想就在中午見過麵。
溫如一撩起簾子就進了後廚,開始準備食材煮麵,一把細麵再燙幾根青菜,調好湯碗,在等麵熟的過程中,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吳邪說話。
“沒辦法,生活所迫。那你今天怎麼這麼晚還出來吃飯,這個點不都應該在宿舍了?”
“這幾天在趕著做報告,忙著忙著就忘記吃飯了,這不午飯晚飯都來不及吃,說真的還要謝謝你了。”
“青菜麵好了,趁熱吃吧。”溫如一端著麵碗從後廚走了出來,碗有些燙,隻能端著碗的邊緣,不然很容易被燙到。
吳邪看溫如一小心翼翼的樣子,連忙起身順手把麵碗端了過了,動作有些急,結果自己被燙了一下。
“嘶——”吳邪被燙的倒吸一口冷氣,雙手捏在耳垂上,以此來降溫。
“噗嗤——”溫如一單手握空拳抵唇輕笑,很快覺得這樣不合適,“沒事吧,要不用冷水衝一下。”
“不、不用了!”
吳邪隻覺得自己在女生麵前這樣很沒麵子,感覺臉好像也被燙了一下,默默埋頭開始吃起麵條。
溫如一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心中感歎一下吳家的後生輩還挺靦腆的,轉身就進廚房收拾鍋碗瓢盆。
等收拾完出來,吳邪也吃的差不多了,到底是年輕人,吃飯速度就是迅速,用湯碗裝的麵也就是一會功夫。
“吃飽了?要不要再加點麵條,加麵不收錢的。”
吳邪擺了擺手,拒絕了溫如一的好意,本來打擾人家打烊時間就很不好意思了,怎麼好意思再要求其他的。
“溫如……溫同學,兩次見麵都是在這樣尷尬的情況,還真是不好意思,要不下次請你喝奶茶吧。”吳邪笑的靦腆,眼神真摯。
“叫我如一就好,我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後麵就彆加個同學了,但是我認得一些字哦!”
少女語氣中透漏一絲驕傲,並沒有因為自己沒有上過學而漏出卑怯。
“是是是!如一最厲害了,以後要是想學習了可以來找我。”少女的嬌憨打散了吳邪心中最後一絲緊張,說實在的,這麼多年來,他還真沒有和女生怎麼相處過,基本就是點到即止。
“得了吧,你報告寫完了嗎?”溫如一總能適時給人潑一盆冷水。
吳邪哀歎一聲,這才想起自己報告還沒有寫完,明天就要上交了,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要不我先送你回住的地方?”吳邪著急報告,同樣也擔心溫如一的安危,大半夜一個女生回去不太安全。
“你先回宿舍吧,我租房就在這附近,放心吧。”
在溫如一的再三堅持下,吳邪交代了幾句注意安全就往宿舍跑。
看著吳邪的身影漸漸融入夜色之中,溫如一斂去臉上的笑意,揉了揉自己的臉,在風口裡站了一會才轉身進店做最後的善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