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至,昏黃的光線從燈籠中透出,照在雪地上似是掩在雲霧之下的太陽,卻又沒有半分溫度。
時卿披著大氅,坐在亭中皺眉看著宣紙上被畫出的符文。他垂在桌上的白發在靈石光線的照耀下顯得無比柔順,指間戴著的戒指時不時反射著刺眼的光線。
溫熱的氣息在吐出的瞬間化作白霧,不過須臾便消失不見。時卿將筆擱下,伸出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頸。一陣風吹過,一雙溫暖的手勾住他的食指,朝他體內語言表達能力注入靈力。
時卿身體一僵,片刻後仰頭,眸中有些無措:“吵醒你了?”
柳澤元搖了搖頭,順著坐在他身旁,將他被凍得有些發紅的手拉入懷中暖著,才開口道:“沒睡。”
時卿盯著他看了半晌,沒說話,隻是眼眶漸漸紅了。柳澤元見狀,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將時卿擁入懷中,柔聲問道:“怎麼了?”
時卿悶聲道:“我好笨,連個符文都看不懂。”
柳澤元於是將目光移到了石桌上。
符文旁用紅色朱墨標注著釋義,柳澤元凝神盯著看了半晌沒說話。時卿感受到他的沉默,還以為是自己哪裡標錯了,忙直起身來問道:“怎麼?”
柳澤元還是沒說話,轉過頭目光灼灼看向時卿。時卿有些疑惑,將書拿起,細細核對著標注,道:“沒問題呀?”
柳澤元點了點頭,悠悠然開口道:“是沒問題,但你在標注上寫我名字做什麼?”
時卿動作一頓,又粗略掃了一眼,才發現柳澤元說的是真的。他前半夜太困,一直想著柳澤元的事情,應該是半夢半醒間寫下的。想到這兒,時卿輕咳一聲,將書頁合上,含糊道:“可能寫錯了。”
柳澤元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卻怎麼也不肯離開目光。時卿被他看了好一會兒,頂著發紅的臉頰給他來了一手肘,凶巴巴道:“趕緊看符文,然後講給我聽。”
柳澤元揉了揉胸口,故作無力地靠在時卿身上,耍無賴道:“給我打痛了,看不了一點。”
時卿輕哼一聲,“我現在才不會被你騙了呢。”
柳澤元微微仰頭看著他,抱怨道:“你一點也不心疼我。”
時卿聞聲,側過臉去看柳澤元。他本來想說些什麼,卻又突然怔在了原地。
亭外大雪紛飛,桌上的靈石倏地熄滅。昏黃的燈光隨著寒風婆娑出現,卻又次次都精準地灑在了柳澤元眼睛的位置。
距離太近,溫熱的鼻息不斷蔓延交纏。柳澤元眼睛實在亮得嚇人,似是含有萬千星辰。時卿盯著他的眼眸,看著自己的麵容,有些恍惚地想道:他們越來越像了。
柳澤元修長的手捏起他有些尖瘦的下巴,挑眉問道:“怎麼?”
時卿有些渙散的眼眸終於聚焦,他的手不知不覺撐在了柳澤元的頭發上。青絲纏繞指尖,時卿盯著看了半晌,才如夢初醒般收回手,道:“……我想看看你白發的樣子。”
柳澤元沒拒絕。
靈力自他指尖溢出,像是作畫的白墨一般傾瀉而下。時卿看著柳澤元的頭發漸漸染上雪白,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柳澤元的手繞至他腦後,將他的發簪輕輕一抽。
挽好的發髻瞬間散下,柳澤元湊到時卿麵前,勾起嘴角道:“這下可真是一模一樣了。”
他說完,順勢在時卿唇間落下蜻蜓點水一吻。時卿眼睛猛地睜大了,手無措地攥緊,抓住了散在地上的青絲,不知不覺間兩人的頭發便交纏在一起,打成了死結。柳澤元見時卿手足無措的模樣,笑了幾聲,有些稀奇道:“咦?好久沒見過你這般模樣了,看來下次得在榻上試試。”
時卿猛地將他推開,罵道:“你腦子裡怎麼一天就裝這些東西!”
柳澤元被罵,倒也不生氣,隻是環住時卿的腰,往他懷裡蹭了蹭:“誰叫我自己長那麼好看?我一見你就忍不住……”
“……閉嘴,看符文。”
柳澤元抬頭看向時卿的耳朵,果然紅了。不過鬨也鬨夠了,即使再不舍得,也得乾正事了。柳澤元歎了口氣,鬆開時卿,將書拿到手上,又放了幾塊靈石在桌上,才開口道:“明曦把活人熔煉成異獸,是用了山海裡的陣法。”
時卿點了點頭,柳澤元托腮,又接道:“怪了,按理來說他是想成仙啊,背那麼多人命怎麼能成仙?”
兩人沉吟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麼,同時卿對視一眼,柳澤元便將書往後翻了幾頁。
“負命符。”
柳澤元皺眉道:“他把因果轉移到彆人身上了。”
時卿微微一怔,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可哪兒有那麼多人……”
話還未說完,時卿的話音便戛然而止。
他知道了。
明曦明明有將所有人熔煉成異獸的能力,卻偏偏隻熔煉了一半。
因為他要將這一半人身上的果轉移到另一半人身上!
他要成仙,所以背不得因果。他將無辜的人煉成異獸,讓他們替他尋找成仙的機緣,又將這一半人的因果轉移到另一半人身上,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