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許建華講完，離晚自習放學還有二十分鐘。他乾脆讓同學們自習，自己捧著茶杯回辦公室裡。

江繪煩的緊，又不好表現出來，就想馬上去天台抽個煙。

書包放在地上，她彎腰從包的側口袋裡翻出包煙以及打火機，小心地揣到校服口袋裡。

殊不知被許西忱看得一清二楚。

他暗暗驚訝，她居然抽煙。看這熟練的架勢就是經常抽了。

許西忱不知該說什麼，他抽煙是因為厭惡現下生活，煩躁不能改變的現狀。那麼她呢，一個好學生，抽煙是為什麼？

每個人做一件事都有理由。

就好比江繪抽煙這件事，初二的時候，她生日那天江顯晉從英國回來了，給她帶了一條漂亮的公主裙，她記得是湖藍色，上麵的珠光閃閃發亮，她穿上真像公主一樣。爸爸還給她戴上一頂銀色的皇冠，她在鏡子前不停地轉圈，裙擺飛揚到看不清。

她笑得特彆開心。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她忘記了她距離上一次見到他還是一年多前。

晚上江顯晉接她放學，帶她去吃飯，她穿著那條公主裙上車時感覺自己就是公主，立刻高傲起來。

晚飯在和風宴吃，她以為會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吹蠟燭許願吃蛋糕，結果她媽媽不在。

大姑，大姑父，表姐，小姑都回來了。

她媽媽趙舒華不在。

雖然有點遺憾，但有可能是她媽媽知道爸爸也在所以才不來的，畢竟他們感情一向不好。

她要做個懂事的孩子，要學會體諒彆人。

開開心心吃完飯，開開心心吹蠟燭，開開心心許願。

燭火的光照在她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光線很柔和，她眉眼繾綣如畫，見柳葉眉秀氣，闔眼溫柔，細睫濃密烏黑，卷翹著，安靜的，唇淺淺勾起弧度，恬靜溫和。

江顯晉手指不禁微動，感慨萬分，女兒就這樣長大了，長成了這樣好的模樣，他作為父親慚愧，沒能陪伴。

江繪許了願，睜開眼，在大家唱著生日快樂歌中吹了蠟燭。

燭火瞬間熄滅。

屋子裡響起掌聲，慶祝江繪十四歲生日。

她許的願是：天天開心。

可是沒能實現。

回家以後她興奮地拆禮物，小姑每年都給她買許多東西，今年買了許多漂亮衣服裙子，還有好看的項鏈，還有一條定製的舞蹈裙，黑色長裙貼身設計，還沒來得及仔細看，趙舒華就推門進來了。

她麵色不虞，有幾絲怒火凝聚在眉心，抱胸冷冷看著床上的許多衣服裙子。

江繪不明白媽媽為什麼這麼不高興，今天是她的生日啊，不和她說聲生日快樂嗎。

“你好大本事，你爸爸回來都不用告訴我的。”

她冷哼一聲，諷刺非常。

江繪愣住，她不知道爸爸回來了嗎？怎麼會？沒人告訴她嗎？晚上她沒去也是因為不知道嗎？

忽然一絲慘淡漫上心頭。

“我……我以為你知道。”

“我不知道！”母親情緒激動，聲音尖銳刺耳。江繪第一次看見母親這樣失態，她應該很傷心吧。

“我今天生日……”她話還未說完，被趙舒華直接打斷：“生日又怎樣？誰沒有生日？你媽媽都不用出席算什麼生日！難道隻有爸爸沒有媽媽？”

江繪覺得她心情不好自己應該讓著她，可她把她收到的那些禮物全部扔了，沿著樓梯滾啊滾，堆成小山。

江繪瞬間崩潰。

眼淚唰地掉下。

那天晚上她學會了抽煙，因為煙可以壓製她的痛苦，不忍讓彆人痛苦，那就隻能讓自己痛苦。

半夜悄悄下樓，蹲在地上摸黑找到那條裙子，拿回樓上，一試果然漂亮，掐腰的設計，收住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天鵝頸修長雪白，裙子堪堪到小腿，裙擺飛起時畫成一個圓。

跳古典舞一定很漂亮。

可惜她不能夠穿了。

把裙子放回那一堆禮物中，眼淚流到皇冠上。

淚痕乾透，煙草入肺。

*

江繪輕車熟路上了天台，皺著眉拆開煙，纖纖食指和中指夾出根煙，因為起風，一手打著火機捂著嘴點燃煙，立刻火光耀眼，又熄滅，隨後猩紅在黑夜裡眨眼。

她長長地吸口煙，過肺，然後長長地吐出煙霧，被風吹散。

晚上起風，她就捂著煙吸，始終能看到一點亮光在黑暗中。

許西忱就站在鐵門旁靜靜地看著她，跟上來是怕她出事，天台是那麼好的地方嗎。

結果，這姑娘一口煙抽得活色生香，吞雲吐霧中風情萬種，她馬尾微晃，夜色昏暗，一切都朦朦朧朧，多虧那一點亮，照到她臉上，窺到她迷離的神情，和蹙眉。

她眼睛閉著，白皙的手指彈了彈煙灰，放到嘴邊，這畫麵真他媽像畫一樣。

又乖又烈。

許西忱始終覺得她身上有很矛盾的氣質，從第一次見到她，就感覺到。

就像黑與白。

純淨透徹與乖張惡劣。

他靠在牆邊，黑眸沉似深海，不能窺見一絲情緒，也不笑，顯得刻骨的認真。

隱沒在黑暗中，從一片黑暗中望著另一片黑暗中的她。

*

第二天，江繪遲到了，到現在還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