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停頓了一下，緩了緩，她很少會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但現在這種情況也沒有人來替她解釋。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不為人知的生物叫做夢獸，夢獸你可以理解為由人死後遺留的欲望幻化而成，欲望越強越容易產生夢獸，把人吞進來會進入它的夢境，而我就是這麼進來的。”

“我一開始以為你也是被吞進來的，畢竟夢獸出現的地方離學校很近，我們又是一個學校的。”

“但是我跟著你走到這裡的學校後，你告訴了我你的名字，我就覺得有些耳熟，然後到了教室，那裡發生的一切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我就明白了，你其實是這個世界的接引人。”

“大多數夢境世界都會有接引人，來指引入夢者解夢，有些接引人並不是人的形態，而有一部分接引人……”

說完少女停頓了一下，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點開微信裡的一個聊天框，把聊天記錄翻到了一周前，舉在男生的麵前讓他看。

“有一部分接引人是死者本人，而你一周前已經從這裡跳下去一次了。”少女的語氣放輕了一些，像是怕嚇到這隻受驚的鳥。

聊天框裡的內容正是一周前夏擒雪和冉再柚的聊天記錄，裡麵寫了事情所有的經過和結局，也描寫了這個男生慘淡又痛苦的一生。

他的一生就這麼被小小的聊天界麵所收納，一眼就能看到儘頭。

他想到了他的名字，盧仁佳，他小時候被同學取笑這個名字的時候問過父母為什麼給他取這個名字，父母告訴他仁字代表仁愛，佳字代表美好，這是他們對他的期望。

但後來父母對他的態度改變，和他後來的悲慘處境，這個名字已經沒有一開始的美好含義，隻留下了人們曾經的嘲笑。

盧仁佳，路人甲。

他就像是沒有人會在意，沒有人會為之停留，是這萬千世界裡的過路人，是消失後變成彆人聊天框裡幾句話就能概括一生的路人甲。

夏擒雪看著坐在地上抱著自己膝蓋默默流淚的男生，就像一隻離了巢的幼鳥，沒有大鳥把它尋回，也沒有好心的路人幫助它歸巢，在沒有光的角落裡無聲地哭泣著。

“我一開始以為你是想報仇，所以我幫你打暈了王成，但你並沒有解脫，剛剛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夏擒雪邊說邊坐到了男生不遠處的台階上。

“據說大部分自殺的人在死前都會後悔，都會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那你呢？你是因為想活下來嗎？”夏擒雪說完沒有去看旁邊的男生，她不擅長安慰人也不擅長麵對彆人的眼淚。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想起了剛進來時的那個沙漏，下麵的人努力讓沙漏裡的沙子逆流而上，得到的結果卻是本該恢複正常流動的沙漏破碎了，所有的努力都於事無補。

陣陣抽泣聲傳來，夏擒雪安靜地等待著，她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有些似曾相識，那是一個夜晚，也是這樣的陽台，身邊有一個小小的人蜷縮在角落裡小聲地哭泣著，她能做到的也隻是緊握著她的手，和無聲的陪伴。

不知過了多久，男生停止了哭泣，他像是想起了一切，沙啞的聲音響起。

“我當時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了，那就是跳下去，有一個聲音不斷的在我大腦裡重複著這三個字，我像是被死亡蠱惑了，剛剛來這裡的路上也是這樣。”

“我現在想起來了，我當時站在這上麵朝下看的時候就清醒了，我當時想的是如果有人能來拉我一把，有人能來阻止我，有人能來……救救我就好了……”

“但是沒有人來……”

救這個字是很承重的，夏擒雪知道，自己並沒有那樣的能力。

男生說完靜了很久，像是獨自把所有的情緒都消化了，可能他也覺得這樣的話過於沉重，尤其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可他就是想說出來，想有人能聽到他的聲音，能不能得到回複也沒關係了。

似乎是想通了，盧仁佳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看著遠處的天空，微風吹起他的發絲和衣擺，他的臉迎著光，眼睛裡閃爍著不一樣的光彩，如果沒有經曆那些，他應該也會成為一個閃著光的風發少年吧。

夏擒雪跟著站起來發現太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出現了，湛藍的天空變成了漸變色，不再那麼假。

“你的眼睛……”盧仁佳看著陽光下夏擒雪的眼睛有一絲驚訝。

在陽光的照射下，盧仁佳發現對麵這個少女淺琥珀色的兩隻眼睛散發著不一樣的光澤，右眼有著像玻璃一樣的質地，輕微的反射著陽光，整個人看起來更像洋娃娃了。

“義眼。”夏擒雪看著盧仁佳淡淡地說到，語氣沒有起伏，並不在意被彆人知道。

盧仁佳有一些愣怔，心想原來看似完美的人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完美。

他的內心竟然升起一種慶幸，是那種自己考試考砸了發現身邊的人也都考砸了的慶幸，是被欺壓後發現被欺壓的原來不止自己的那種慶幸，是原來大家都一樣的慶幸。

這種慶幸是令人不齒的，是卑鄙的。

他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把手放下。

“你要從我這裡得到一樣東西對吧，我已經想起來了應該怎麼給你，你把手伸出來。”

夏擒雪沒有猶豫直接把左手伸到了盧仁佳麵前，白皙纖細的手指在陽光下透著光，像一塊上好的玉雕刻而成。

盧仁佳也伸出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自己的指尖點在夏擒雪的掌心上。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多，也很抱歉給你帶來了不少麻煩，真的，謝謝你。”他一邊說著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夏擒雪靜靜地看著他在陽光下漸漸透明，在即將消失前留下了一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