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然猛地睜開眼睛,目光直直地盯著正上方的大片慘白。
腦海裡反複閃爍的都是意識消失前的畫麵。
失控的貨車,刺目的燈光,還有那個麵帶著微笑赴死的人。
十數秒後,胸腔的憋悶感讓呼吸器官本能地運轉起來,林沫然陡然吸入一口氣,接著用力地喘息了起來。
目光中的驚恐和憤怒慢慢變成愕然,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動作。
他是在……呼吸?
空氣隨著器官的收縮和擴張從鼻腔和喉管中通過,粗重的摩擦感如此真實。
明明意識消失前,他還是個飄蕩著的幽魂,沒有知覺,沒有呼吸,沒有實體。
呼吸慢慢變得均勻,他試探著控製身體,將一隻手慢慢抬到了眼前。
纖長的手指,拇指指節處有一道早已經愈合了的傷疤,是他小時候調皮秀刀功的時候留下的傷口。
收回手,摸上自己的臉頰,溫熱、柔軟,是活著的人才有的觸感。
他……活了?
一刻鐘後,林沫然站在房子的中間。
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布局,是他死前在方家的生活的時候所居住的房間。
說熟悉,是因為他在這裡住過好幾年。
說陌生,則是因為從他身死到今日重生,這中間又是好幾年的光陰過去。
他真沒想到自己可以重活一次。
“起床啦~起床啦~太陽曬到屁股啦~”
一陣聒噪的聲音響起,林沫然抬頭看見了那隻比最鬨騰的鬨鐘還要提神的虎皮鸚鵡,正在張牙舞爪地揮動著翅膀大喊大叫。
“八哥。”
林沫然欣喜地抬手將這扁毛鬨鐘給拎了下來。
在他死後,靈魂曾跟著那人回過方家。
那人想要接管他死後的遺物,但卻被方家人遺憾地告知,那些遺物都已經被“燒”給了陰間的自己。
但那人之後找人打探過,他死後所有的東西,都被方家人第一時間給扔到了垃圾堆裡,包括這隻虎皮鸚鵡。
這鳥除了嘴皮子利索之外沒什麼用處,一隻小奶貓都能把它嚇破膽,被丟棄之後大概率是被外麵流浪的野貓野狗給吃掉了。
那人也曾想辦法四處尋找,但終究什麼都沒有找回來。
如今重活一回,他的鳥還在,環顧四周,自己那些為數不多的物品也都還在。
就在這時,門邊響起了不怎麼溫和的敲門聲,接著,是催促地喊聲:“沫然少爺?沫然少爺你起來了嗎?沫然少爺?趕緊起來乾活了!”
林沫然直勾勾地盯著門板,眸色裡不帶一絲溫度。
直到敲門聲和催促聲囂張得似乎快要穿破門板了,他才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的是方家的管家,他皺眉看了眼林沫然,一邊埋怨一邊繼續催促道:“沫然少爺,你今天起得太晚了,我還以為你早就去廚房準備了呢!早說讓你昨天不要喝酒的……十一點鐘宴會就要正式開始,現在已經有客人開始登門了,你趕緊去廚房準備吧!”
管家催促完便直接轉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仿佛料定林沫然一定會乖乖遵從他的催促一樣。
隻是等他走出去好遠又回了一下頭,卻並沒有看到林沫然匆匆忙忙出門忙碌的身影。
管家皺起了眉頭。
他帶著些怒意轉身回到林沫然的房門前,探頭就見林沫然還在裡麵慢悠悠地整理著自己的床鋪,又慢悠悠去拿洗漱用品看起來是要去仔細地洗漱一番。
管家陰沉著臉對林沫然道:“沫然少爺,你能快點兒嗎?廚房都在等著呢!今天的主角是小少爺,你不用洗漱打扮的。”
他等著林沫然的回應,但林沫然繼續保持著自己的節奏。
管家的不耐煩到達了頂點,他邁步就要進到林沫然房間,想要直接上手拉人去廚房。
忽然,林沫然抬頭看向了他。
冷漠目光和周深散發出的淩人氣場,瞬間讓管家心裡一凜,腳步也跟著定在了那裡。
他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今天的林沫然似乎有哪裡不太一樣。
冷漠、疏離,不像平時那樣周身總是洋溢著輕鬆的隨意隨和、十分好拿捏的模樣,身上像是在一夜間長出了刺。
“你是在命令我嗎?”
管家聽到林沫然開口問他,語氣隻是普通的疑問句,像是真的不太明白他一個管家怎麼敢跟他這個態度,周身的氣場依舊帶著莫名的壓迫感。
管家莫名就有些忐忑,他微微斟酌了一下,還是收斂了一下囂張的態度,語氣也跟著客氣了些,道:“太太說,今天的宴會主菜和甜品還是由沫然少爺來負責,之前不也都是這樣的嗎?我來隻是提醒一下沫然少爺,時間還是很緊張的……”
他的確隻是一個下人,林沫然要想拿一拿少爺的架子他也不好太過分,但他把太太搬了出來,林沫然總該乖乖聽話了吧?
果然,林沫然在聽了他的這番話之後陷入了沉思,明顯有在考慮。
下一刻,管家見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雖然相比從前依舊沒什麼溫度,似乎還帶了些自嘲,但還是回應了他的話:“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過去。”
管家總算鬆了一口氣,又叮囑了幾句,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林沫然沒理會管家的一步三回頭,他走到一旁,瞥了眼桌上的台曆。
他確認自己重生了,重生到來方家的第四年。
今天,是方家小少爺方敘的生日。
同樣,也是他的二十一歲生日。
他們兩個同年同月同日同一處出生,但卻被陰差陽錯弄錯了身份。
林沫然這個方家親生子被抱錯去了鄉下的林家長大,而原本是林家孩子的方敘卻在城裡的方家長大。
四年多前真相大白,林沫然被接回了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