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收費 “蹲你幾天了,有話去保衛處說……(1 / 2)

此湖之東 試風 5879 字 10個月前

商遠是個沾酒就醉的體質,說完這句話,竟然自顧自地唱起歌來,就這樣一路唱回了漢口。

賀白帆把商遠送回家,又和商遠爸媽寒暄一陣,離開他家時,已經晚上八點過。

悶了一整個白天的雨水淅瀝落下,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梔子花香。賀白帆站在樹下躲雨,順便掏出手機,查看方才開車時收到的Rehbein的郵件。

Rehbein是他畢業設計的導師,離開美國時,他告訴Rehbein自己還打算申請一個影像方麵的碩士學位,但還沒有決定申請什麼專業。那時隻是閒聊,他隨口一提,沒想到Rehbein記到了現在,還特意發來郵件。

“Fan,我很喜歡你畢業時拍的那支紀錄短片,我想你也許對商業攝影興趣不大吧?你可以了解一下影像人類學,或許這比純藝術攝影更適合你,當然,你還需要準備一些作品,最好能拍攝一支新的紀錄片,不需要太長。”Rehbein在郵件裡寫道。

一支新的紀錄片。

賀白帆沉思片刻,然後把手機揣回兜,走入綿綿的雨幕中。

他攔下一輛的士,對司機說:“去南望山北路。”

***

雨點落在玻璃上,連續敲出細微的聲響。實驗室裡安靜至極,學生們坐在實驗台前,看似是各做各的實驗,實際上,全都豎起耳朵,緊張地聽著隔壁傳來的咆哮。

“你覺得學校放假了就是你放假了?你覺得你還是個本科生?你還打算放兩個月暑假是不是?我問你!是不是?!”

陶敬年近五十,罵起人來,中氣十足。

站在他對麵的男生縮起肩膀,幾乎要哭出來。

“你在實驗室待了多久,打卡記錄明明白白。你自己說,上個月達到二百四十小時了嗎?我告訴你,如果你還用本科生的標準要求你自己,那你就去換導師,我不為難你!招生的時候我說得很清楚,我的課題組,隻要乾事業的學生,你想糊弄了事混個畢業,那你就不要來我的課題組,這話我給你說過吧?”

男生垂著頭,不敢應聲。

陶敬大吼:“說話!我說過沒有!”

“說……說過,”男生的聲音已經帶上哽咽,“老師,對不起,是我……是我考慮不周……我看您沒特彆通知,就以為……”

陶敬冷笑一聲:“考慮不周?我看你考慮得很周全啊,車票都買好了,對吧?”

“老師,我……”

“我告訴你張思鵬,當初我招你進來,是給王老師麵子,又看在你是我們學校的本科生,講點情分。你不想在我這裡乾,有的是人想來!你也彆說我沒通知——我沒通知,怎麼彆人不走?盧也大四暑假就在實驗室了,他怎麼不用我通知?!”

陶敬吼出這句話後,一瞬間,所有人都看向盧也。三個研一學生的目光充滿震驚,同時又帶一些真情實感的敬佩;而研二研三的目光就顯得意味深長,他們輕掃盧也一眼,似乎有些不滿,又有些不屑。

盧也盯著電腦,握鼠標的手緊了緊。

鄭鑫見狀,起身坐到盧也身旁,輕笑著說:“我看這個張思鵬早晚要換導師,老陶都氣成這樣了,他竟然敢還嘴,嘖嘖。”

盧也低聲說:“他請假前應該先問我們的。”

“他有這腦子就不會選老陶做導師咯,”鄭鑫是盧也的師兄,他在陶敬手下已經待了三年,說話很大膽,“我看他早晚要走人,就這心理承受能力……對了,師弟,我跟你說個正事。”

鄭鑫起身,衝門口揚揚下巴,盧也隻好跟著他走出實驗室。兩人來到走廊拐角處,鄭鑫點了支煙,低聲說:“下個月老陶過生日,你準備送什麼?”

盧也一愣:“下個月?”

“七月十四號啊……哦,去年趕上老陶出差,所以沒辦,”鄭鑫吸了口煙,“老陶一直都辦生日宴的,根據往年慣例,我們博士湊錢,找個高檔點的館子請他吃頓飯,然後大家送個禮,就行了。”

盧也第一次聽說老師過生日要學生請吃飯,還要送禮,但他沒有表露出驚訝,平靜地問:“要多高檔的飯店?”

“我記得前年是在東門那家‘湘錦酒樓’,總共花了兩千多吧,平攤下來也還好,一人四五百。”

四五百……

“吃飯倒沒什麼,主要是送禮,”鄭鑫湊近一點,“師弟,這事兒我隻跟你說,你彆說出去啊。”

盧也說:“好。”

鄭鑫點點頭:“你知道王瀚要送什麼嗎?他準備送茅台!這是他室友告訴我的——我估計,他想明年畢業,現在要討好老陶呢。”

還能這樣討好嗎?盧也不知該接什麼話,隻盯著鄭鑫指間忽明忽滅的煙頭發愣。王瀚是他和鄭鑫的師兄,今年博五,就算明年畢業,也要博六了。

雖然盧也已經讀了兩年的博士,但是有時候,他覺得,對於導師和這個課題組,他還是很陌生。

“師弟,你是怎麼想的?”鄭鑫問。

盧也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怎麼想?”

“咱倆送啥呀,”鄭鑫笑笑,“王瀚送茅台,咱們送個便宜的,顯得多難看!”

哦,對,他說得對。盧也忽然有些懊惱,他想,自己的反應實在太遲鈍了,竟然要鄭鑫提醒道這個份上。

鄭鑫說:“我覺得吧,咱們最好也送茅台,不比他差,也不比他好,你說呢?”

盧也點頭:“我覺得可以。”

“嗯,那就這樣定了,飛天茅台,”鄭鑫拍拍盧也的肩,“你先回去,我上個廁所。”

鄭鑫走了,陶敬仍在辦公室罵人。

盧也坐在實驗台前,給室友莫東冬發微信:“飛天茅台要多少錢?”

莫東冬家裡就是開煙酒商店的,秒回:“三千多吧,咋了?”

盧也瞬間睜圓雙眼。他沒買過茅台送人,自己家裡更沒人喝,所以這酒的價格實在超出他想象——他心理預期是大概幾百塊,算上陶敬生日宴的飯錢,準備一千塊就差不多了。

莫東冬追問:“小也子,什麼情況,你要買茅台?”

盧也抿了抿唇,回複道:“嗯,最便宜多少錢?”

“我靠???我幫你問問我媽啊!你是要送人嗎???”隔著屏幕,莫東冬的八卦之心已經藏不住了。

盧也有些煩躁,隻回了句“回去再說”。

***

賀白帆離開南望山北路,站在魯磨路上。此時雨已經停了,坑坑窪窪的人行道積滿雨水。有些地磚是鬆動的,腳踩上去,汙水就飛濺出來,引起小孩子陣陣驚呼。

賀白帆腳上的白色帆布鞋也沾上許多泥漿。

半小時前,他打車到達南望山北路,冒著細密的雨絲找到那家水果副食店。然而,晚上九點,店門已經關起來了。

他轉身欲走,卻又聽見門後傳出隱隱的爭吵聲……似乎是某種方言,他一句也聽不懂。

賀白帆正猶豫時,旁邊小超市的老板探出頭來:“你買水果啊?”

“嗯……是。”

“我這也有啊,”老板說,“剛到的荔枝,很甜的!”

賀白帆走進小超市,老板衝隔壁努努嘴,像是在為他解釋:“三天兩頭就吵架,清早吵到大半夜啊,你說煩不煩?我是倒了他們的黴,睡都睡不好!”

賀白帆遲疑道:“他們家是不是河南人?姓盧?”

“那女的姓盧,男的姓楊,怎麼,你認識啊?”老板一麵說,一麵拈起一顆荔枝,“來,你嘗嘗,剛到的妃子笑!”

“我……認識他們兒子,”賀白帆隻能胡謅,“他們兒子是洪大的,對吧。”

“是啊,讀到博士了,滿有出息,”老板稍稍壓低聲音,“就是很少回來,他爸媽吵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多勸一下——哎,你快嘗嘗!”

架不住老板的熱情,賀白帆剝開荔枝,放入口中。

“好吃吧?稱一點?”老板扯隻塑料袋塞給賀白帆,“你自己挑,十塊錢一斤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