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賀白帆準備離開時,他忽然,瞥見一點亮光。
在十號樓斜對麵的小路上,亮光旁邊,躺著一個人。
賀白帆打開手機照明,那人蜷縮著身子,臉頰恰好被手臂擋住。可是他身上還穿著那件光電學院的灰藍色T恤。賀白帆俯身,嗅到濃烈的酒味。
……周日晚上不是做實驗嗎。
怎麼喝成這樣。
賀白帆碰碰他的肩膀:“盧也?”
盧也倒是很快地“嗯”了一下,聲音渾濁。
賀白帆問:“起得來嗎?”
“嗯。”
盧也姿勢未變,一動不動。
賀白帆反應過來,原來這人隻是嘴巴答應得痛快。他隻好抓住盧也的手臂,想把盧也拉起來。或許是醉酒的緣故,盧也的皮膚溫度有些高。
他的手臂被賀白帆攥住,發紅的臉頰便露了出來。他的眼鏡已經歪了,一對烏色瞳仁直勾勾地望著賀白帆。
賀白帆愣了一瞬,問:“怎麼了?”
盧也說:“疼啊。”
賀白帆頓了兩秒,隻好蹲下,抓著盧也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脖子,然後直接將他架起來。賀白帆不喜歡酒味,更不喜歡喝醉之後沉甸甸的酒鬼,但盧也比他預想得輕,熱烘烘的臉頰抵在賀白帆肩頭,他既不動,也不出聲,像某種很乖巧的小動物。
賀白帆架著他走了幾步,才想起來問:“你宿舍怎麼走?”
盧也不應。
“……盧也!”賀白帆喊他,“我送你回宿舍,怎麼走?”
“去廁所。”
“……好。”
賀白帆將他帶進十號樓,好在一樓就有衛生間。然而,進了衛生間,賀白帆才意識到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盧也這個德性……
能自己解決麼?
賀白帆望向鏡子裡的他們,盧也閉著眼靠在他肩頭,眉頭微微蹙起,像是不太舒服。他今天穿了一條灰色休閒褲,褲腰中間的位置恰好被T恤下擺遮住,不知是鬆緊繩還是紐扣。
盧也忽然哼唧一聲,賀白帆收回目光。
“你走開。”盧也說。
“你自己能行嗎?”賀白帆有些不放心,怕盧也倒在衛生間裡。
“嗯。”
盧也晃晃悠悠地推開賀白帆,雙手撐住洗手台,開始用力乾嘔。賀白帆這才明白,他來衛生間,是想吐。
賀白帆站在盧也身後。盧也彎了腰,垂著頭,白皙的後頸露出來。或許是因為瘦,他的脊椎骨略微凸起,被白慘慘的燈照著,給人一種營養不良的感覺。
很快,盧也真的開始嘔吐,衛生間酒氣熏天。賀白帆向後退了幾步。盧也吐一陣,開水洗洗臉,又繼續吐。直到最後,賀白帆懷疑他要把膽汁吐出來了。
盧也捧起涼水,用力搓洗自己的臉。下一秒,他抬起頭,在鏡中與賀白帆對視。
他的臉頰和發絲都在滴水,表情卻很平靜。
“現在不拍嗎?”盧也說。
賀白帆有些無措:“我……不拍了。”
不是“不拍”,是“不拍了”,盧也醉成這樣,賀白帆懷疑他聽不懂自己的話。
盧也眨了眨眼:“為什麼?”
“呃,因為,我突然有其他工作安排……”賀白帆硬著頭皮解釋,“我看你也挺忙的,可能沒什麼時間給我拍攝,就算了吧。我也耽誤你不少時間,給你一千塊做補償,你看可以嗎?”
盧也說:“不。”
賀白帆心想,一千塊果然不夠。
“不要你的錢,”盧也垂下腦袋,用一種有些沮喪的語氣說,“你滾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