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爸沒跟你說?晚上有個飯局,你和我們一起去,”黃醫生衝賀白帆揮揮手,“待會下班再說,你先出去等著。”
賀白帆隻好離開診室,穿過擁擠的走廊,在醫院大廳的角落坐下。省中醫院位於洪大對麵,中間隻隔一條珞喻路。今天周六,不是盧也休息的時間,但賀白帆還是想給盧也打個電話,能約他在洪大食堂吃頓飯也行。
手機一振,商遠發來微信:“我媽說今晚在浩仁軒吃飯,你也要去?”
賀白帆:“應該是要去。”
商遠直接撥語音過來:“啊啊啊你去啊?那可太好了,白帆你幫我擋著點啊,我爸媽還不知道我跟思思的事兒呢!”
賀白帆一頭霧水:“你跟思思?怎麼了?”
商遠:“我倆談戀愛啊!”他停頓了一下,“你不知道這頓飯是為啥組織的麼?”
“……不知道。”
“認識一下!交朋友!相親!”商遠語速飛快,“咱們這些適齡男女都被叫上啦,你認真打扮打扮,幫我擋擋桃花,對了,回頭見到思思可彆說漏嘴啊,我真不想去的,我姐非要我陪她,哎呀沒辦法……”
“喂,白帆?你那信號不好耶,”商遠拔高音量,“聽得見嗎?你見了思思彆說漏嘴……”
賀白帆起身,掛掉語音。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
剛才在導引台前和護士說話的那個人,是盧也麼?他的臉恰好被宣傳立牌遮住一半,看不清楚。他攙著一個紮辮子的女人,和護士講了幾句話,然後走向醫院入口處的自助掛號機。
賀白帆上前幾步,又不敢離得很近——吸取了上次在光電學院被當成偷車賊的教訓,他怕自己再被醫院保安當成扒手……好在這醫院大廳一左一右有兩根粗壯的柱子,賀白帆站在一根柱子後麵,佯作低頭玩手機,實則盯著那人背影仔細打量。然而,他還沒看兩眼,又有其他掛號的人在後麵排起隊來,將那人遮了個嚴嚴實實。
賀白帆心說,也許是認錯了吧,那人走路的姿勢和盧也不大一樣,盧也身姿挺拔,步速快,而那人似乎略顯遲緩。
然而下一刻,那人掛好號,轉過身來。
就是盧也!!!
旁邊紮辮子的女人臉頰高高腫起,但是能看出來,她的相貌與盧也八分相似,一定是他母親。這什麼情況,盧也他媽被打了?而且盧也——盧也右眼泛著淡淡青色,走路時腳步微頓,像是……像是瘸了?
母子兩人越來越近,賀白帆隻好躲進旁邊的衛生間。片刻後,他慢慢探出腦袋,隻見盧也和母親坐在耳鼻喉科門診外麵。
此時已經四點過,醫院裡的患者不多,沒一會兒,兩人就進診室了。
很快,他們又出來。盧也的母親一直說著什麼,而盧也麵無表情,好一會兒,才搖搖頭,或是對她說兩句話。他們到自助機交費,然後走向負一樓放射科。
放射科有自動玻璃門,刷交費單才開門,賀白帆跟不進去。
他隻好站在去往負一樓的樓梯間,發呆似的,望著樓下“放射科”三個大字。
是盧也他媽去拍片子了嗎?但盧也的腿肯定也需要拍片吧。想不通,怎麼兩個人都受傷?誰打的?難道盧也他家的水果店惹到地頭蛇了?
盧也那麼瘦,肯定一拳就被揍倒了。賀白帆越想越心驚肉跳,老武漢人都知道,光穀這一帶魚龍混雜,詐騙公司比比皆是,治安是相當不怎麼樣的。
“哎,讓一下,讓一下!”
賀白帆扭頭,看見兩個男人抬著擔架快步走下樓梯,擔架裡躺著個連連哀嚎的中年女人,臉上血跡斑斑。
賀白帆連忙側身避讓,他們走過去了,賀白帆轉身,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眼睛。
右眼眼眶發青,左眉上方,一顆紅痣。
賀白帆如遭雷劈。
盧也顯然也懵了,甚至有點結巴:“你,你怎麼在這兒?”
盧也不是進去了麼?怎麼從樓上下來了?賀白帆顧不得這些,硬著頭皮說:“我等我媽,她今天來這邊出門診,”怕盧也不信,又補充道,“就是乳腺科的黃珍林大夫,那是我媽。”
“哦……”盧也對上賀白帆的目光,隨即腦袋一偏,視線移開了。
“你是怎麼了?”賀白帆問。
“騎電動車摔了一下,後麵帶著我同學,就來拍個片子。”盧也一邊說,一邊做出向放射科張望的樣子,用左臉對著賀白帆。
可能覺得這樣可以藏起發青的右眼吧。
賀白帆垂眸:“那你沒事吧?”
“沒事啊,我跟著來給她掛號交費,剛才都進去了,發現漏交了一項,”盧也迅速晃了晃手裡的交費單,“那我過去了,你……你換個地方吧,這裡輻射大。”
賀白帆點點頭:“需要幫忙給我打電話啊。”
盧也笑了一下:“謝謝。”
他說完,便不緊不慢地向放射科走去。賀白帆盯著他清瘦的背影,能感覺到他正在用力做出正常的走路姿態,但即便如此,他的身姿還是有些怪異。牛仔褲遮住的左腿,是腫了,拉傷了,還是流血了?看不出來。但見他走路時,每逢左腳落地,鞋子迅速點一下地麵便換到右腳。是因為疼吧。
賀白帆望著他,一步,一步,一下,一下,好像也有什麼東西,迅速而沉重地,點在賀白帆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