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 正如某些曲折的心事。(1 / 2)

此湖之東 試風 5437 字 10個月前

賀白帆踏進107宿舍的瞬間,便嗅到一股發澀的藥味。迎麵的桌子上立著大半瓶紅花油,應該是剛用完,蓋子還沒扣上。

盧也趴在旁邊的床上,一動不動。他的膝蓋搭著床沿,小腿懸空,腳腕果然是紅腫的。賀白帆剛要開口,視線一頓,又在盧也光裸的後背上看見一片淤青。那淤青位於兩片蝴蝶骨中間靠下的位置,盧也突起的脊椎恰好穿過那片淤青。賀白帆隻覺得頭皮發麻,盧也那麼瘦,是被什麼東西打成這樣?有沒有傷到骨頭和內臟?

他想問,又明白盧也不會告訴他。急切的問句在唇齒間滾了幾滾,壓縮成一句:“盧也,這是‘沒事’嗎?”

有點咬牙切齒。

盧也趴著不動,足足過去好幾秒,才輕鬆地說:“沒事啊,就是皮外傷。”

賀白帆:“你都這樣了——”

“那啥,我出去買點東西,”盧也的室友打斷賀白帆,“你們慢慢聊哈!”說完便抓起手機,腳底抹油,飛快出門。

被他一打岔,剛才那股怒意散了大半,或者說,賀白帆忽然意識到,他好像根本沒有資格質問盧也。不,彆說質問,他跟盧也是什麼關係?他連關心的資格都沒有。

況且盧也根本不想搭理他。

賀白帆退後兩步,低聲說:“你沒骨折吧?”

“沒有,”盧也坐起身來,套上枕邊揉成一團的T恤,甚至還衝賀白帆笑了笑,“謝謝你啊,我真沒事。讓你白跑一趟了,還花這麼多錢。”

……白跑一趟?

賀白帆望著擺滿桌子的自己買的東西,隻覺那發澀的藥味好像飄進了胸口,心臟都泛起陣陣苦澀。他離開會所時已經將近九點,很多藥店關門了,這些紗布棉簽止痛藥……是他找了四五家藥店買齊的。

到洪大門口才知道出租車進不了學校,他怕冰杯融化,進了校門便一路小跑。汗珠順著發絲流進眼睛,視線有些模糊,路燈變成一片一片連綿的光芒。商遠趕不上他,在後麵遠遠罵道:“賀白帆,你他媽神經病啊!”

白跑一趟麼?

“對了,牛奶你帶回去吧,”盧也微笑著說,“我乳糖不耐受——讓你破費了啊。”

賀白帆望向盧也。

這一瞬間,他很想直接問盧也:你是不是有點討厭我?

但他又可以想象自己將得到怎樣的答複——盧也大概會沉默一會兒,然後說,沒有啊,你想多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賀白帆就是覺得盧也會這樣說。盧也的氣質似乎天生適合講拒絕的話,他那雙細致的眉眼,薄薄的嘴唇,都很適合。

既然知道答案,就不問了吧。

賀白帆望了盧也幾秒,拎起牛奶說:“你沒事就行,那我回去了。”

盧也客氣道:“再涼快一會吧?”

賀白帆搖頭:“不了,我不熱。”

***

莫東冬當然並沒有東西要買。他隻是感覺這帥哥和盧也說話的氣氛有點怪,他作為閒雜人等,還是自覺避讓吧。

不過,既然出了門,也可以買點水果。想吃西瓜了。

莫東冬去宿舍旁邊的小賣部買西瓜,老板將西瓜削成一塊一塊,裝好,稱重,莫東冬付錢。老板娘在旁邊看周星馳的《大內密探零零發》,莫東冬又跟著看了一會兒。

前後大概十分鐘?最多十五分鐘。

他竟然看見那個帥哥,從宿舍樓走了出來!

帥哥耷拉著腦袋,垂著肩膀,像宿管阿姨那株被曬蔫的綠蘿。咦,帥哥怎麼還提著牛奶?這不是送給盧也的嗎?

帥哥站在宿舍樓下,定定地,向裡望。莫東冬隻覺一頭霧水,正對著宿舍樓大門的是宿管阿姨值班室,帥哥在這看什麼呢?片刻後,莫東冬意識到,帥哥大概什麼也沒有看,因為他站得紋絲不動,宛如路燈在夜色中黯淡的倒影——他在發呆吧。

這背影,莫名有種傷感的氣氛。

帥哥站了片刻,然後轉身離去。他一走,莫東冬立即躥出小賣部,跑進宿舍樓,推開宿舍門,八卦兮兮地說:“小也子,我剛才看見你師弟了耶,他是不是和女朋友分手了?哎喲,感覺很憂傷啊!”

盧也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什麼,低聲說:“他哭了?”

“那倒沒有,就看見他在我們樓下站了好一會兒,”莫東冬嘖嘖感慨,“這就是憂鬱帥哥的氣質嗎?他往那一站,我就覺得他心情不好,那真是我見猶憐……欸,你這師弟對你挺上心啊,鬨著分手還來看你。他是不是想讓你帶他發論文?”

盧也:“……”

盧也抹了把臉,疲憊地說:“可能吧。”

其實,賀白帆走的時候,盧也故意垂著眼睛,沒敢看賀白帆的臉。他承認他有些心虛,有些愧疚,所以乾脆自欺欺人地想,沒看見就是不知道。

沒看見賀白帆的神情,所以不知道他的失落。

可惜天不遂人願,他沒看見,莫東冬幫他看見了。今天的最高溫有37度,即便入了夜,外麵也依舊酷熱。盧也想象不到,賀白帆站在那裡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會不會覺得善心喂了狗?

平心而論,賀白帆這人確實不錯,如果他不是同性戀,盧也是很願意和他交朋友的。但偏偏賀白帆喜歡男的,盧也便隻能敬而遠之。

“欸,”莫東冬拿起賀白帆買的冰杯,“你快敷上,一會兒該化了。”

盧也有些煩躁:“不用,不疼了。”

“啊?這麼快就好啦?”莫東冬還是把冰杯塞給盧也,“那也敷著唄,人家買都買了。”

盧也凝視手中的冰杯,心道原來還有這種東西。密封的塑料杯子裡裝著凍好的冰塊,塑料杯是透明的,上麵用好看的藍色字體寫著:羅森冰飲。剔透的冰塊配以乾淨的藍色,怎麼看都很漂亮。盧也將冰杯輕輕貼在腳腕上,涼意十足,紅腫的皮膚好像真的沒有那麼疼了。

半晌,盧也輕聲說:“東冬,我有一個問題。”

莫東冬正低頭玩手機:“嗯?咋啦?”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彆當真,這真的隻是一個假設……”盧也遲疑著說,“如果我跟你表白,你會怎麼想?”

莫東冬心不在焉:“啊?你再說一遍,你要跟誰表白?”

“你。”

“我——”莫東冬猛打了個哆嗦,手機險些掉在地上,他盯著盧也,目眥欲裂,“小也子你你你彆嚇我,你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盧也強調:“假如。”

“假如也不行!咱倆可是純潔的友情,話不能亂說的……”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純潔的友情?”盧也頓了頓,認真地說,“我也沒跟女孩兒談過戀愛,萬一我是同性戀呢?除了你,我都沒有彆的朋友,有沒有可能是我暗戀你?你想過這種可能嗎?”

莫東冬呆滯幾秒。

然後,他用儘全力搖了搖頭,非常篤定地說:“不可能。”

盧也:“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