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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韓溪見麵那次的尷尬場景,穆濟懷重新審視了他前十九年的人生。
他確實沒怎麼與女子有過交集,甚至他至今都沒用貼身婢女侍候,沒有為什麼,不知道這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總之就是身邊沒有婢女。
也是這時他發現府中的婢女也從不和他接觸,有一日他在王府來來回回走了好多遍,府中侍女看見他,老遠就會停下來行禮,要麼繼續走原路去做事,要麼就會特意繞路不路過他身邊,有那麼兩個從他身邊經過的,都步履匆匆,像是有什麼東西追趕似的。
一切都有點不正常,又好像就該是這樣。
最後管家焦急跑來問是不是府中哪出了問題。
他在府中隨意找了個亭子,讓穆肖說王爺想給全府作畫。
侍女們在亭子外排好隊,揮手是進來一個,再揮手就是出去。
循環往複,穆濟懷發現自己最多也就堅持一盞茶就開始腦袋疼。
那一天全部試完,他覺得腦袋要爆炸了。
且據穆肖的觀察,侍女們多多少少也有些不自然,若是不敢直視王爺的話也正常,可她們個頂個的表情都是想逃,沒有一個人表現出來愛慕之心,沒有一個人有一絲想成為側妃的想法,從頭到尾,一個都沒有。
過了兩日,他去了群芳閣,群芳閣的媽媽一見他就問公子怎麼稱呼,喜歡什麼樣的。
“都可以。”
“那我就叫我們這兒最漂亮的姑娘來陪公子。”群芳閣媽媽朝樓上喊了一句,“純宣,下來。”
“不必,我上去就好。”
群芳閣媽媽嘿嘿笑了一聲,“公子怪猴急的。”
穆濟懷進了房,就在凳子上安靜坐著,純宣先是說要一些酒菜,再是說菜怎得不來她去催一催,最後尋理由起身後,送菜的小廝敲了門。
純宣也是個安靜的人,不主動喝酒,也不主動搭話。
兩人就這麼坐著,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穆濟懷有了上次的感覺,太陽穴隱隱跳動,腦袋裡好像有氣體要衝出來爆炸一下,反胃,乾嘔。他強行忍住,扔下銀票匆匆跑走。
純宣不解地喊了句公子,群芳閣已不見穆濟懷的身影。
不過說來,他嘔吐這事也成就了一段好姻緣。自從他當著韓溪的麵吐出來,城中便流傳禮部尚書幺女醜的不能見人,臉上有個碗大的胎記等空穴來風的謠言,甚至還說她一年不換一件衣裳,熏到了瑾王,人家這才吐了出來。
穆濟懷覺著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毀了韓溪,於是讓穆肖街頭巷尾散播是自己的問題,和韓溪無關。
不管什麼話,經嘴多了就必然會變味,最後傳成,瑾王至今不娶是因為有隱疾,見到尚書之女自卑。
一時間,瑾王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聖上龍顏大怒,不僅穆濟懷在禦書房被訓了一通,還下今民間不許議論此事,違者重罰。
自此,這件荒唐事告一段落。不過韓溪的婚事確實受到了影響,城內大戶人家無人有提親的意願,直到一年輕教書先生上門拜訪。
本就惆悵的韓尚書考察一番後同意了這門親事。後來他才知道原來自家小女兒和教書先生早就兩情相悅。
當然了,這都是後話。
離開群芳閣,穆濟懷改道去了春香居。
這次他沒用春香居的媽媽介紹,自己樓上樓下的轉悠,奇怪的是沒有一位姑娘和他搭話,仿佛他不存在一樣。
給他的感覺就是,要麼無視他,要麼躲著他。
想來他也沒什麼惡名在外,就算是忌憚瑾王,這兩地方的人又不知道他是瑾王。
他想破天也沒想明白。
原本他從未想到姻緣的事,可一想到他這輩子不見得有姻緣,就莫名有點不甘心。
兩日後恰逢花燈大會,他去參加了他以前從未感興趣的盛會。
夜幕降臨,燕州城熱鬨非凡,燈王能得到朝廷的賞金,甚至以後還能參與宮宴的花燈布置,參會的燈匠都鉚足了勁。
街上的人三三兩兩,成雙成對。
穆濟懷看到了韓溪和她相公。韓溪從散發變成了束發,遠遠地,兩人在攤位前挑著燈,韓溪拿起一隻猴燈,男子拿起一隻老虎燈,猴追老虎,老虎追猴,一來一往笑得不亦樂乎。男子給了錢,韓溪拿著猴子燈離開。
韓溪整個人都很鬆弛,和兩人見麵時的狀態絲毫不一樣,他也沒見過女子笑的那麼明朗。
有那麼一瞬間,他希望也有女子可以對他笑的那麼明朗。那樣明朗的笑容,永遠不會在他的臉上出現。
可他也明白,他身邊不大會出現這樣一個人,他不值得擁有這樣笑容明媚的人。
穆濟懷不明白的是,自己怎麼就鬼使神差地去法清寺求了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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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止然在月老廟後院等了好久才見到月老,從月老廟出來,大街上都開始了夜市。
她不大愛來月老廟找月老,每次都要偷偷翻牆到後院,不僅如此,到了後院還要到西北角的大槐樹連枝帶葉薅下一段,編成手環帶上穿牆到月老設的結界中。
每一步都很怪異,但凡讓人發現就是麻煩。
所以平時她都是半夜來。
今日她冒風險進結界就是想問月老,真心是什麼?她怎樣可以把自己的真心給穆濟懷。
月老思索半天,“不好說。”
“真心就是一種感覺,三兩句話說不清楚,等到你有真心了,你自然就知道怎麼給了。”
“三兩句話說不清楚你就多說幾句,我不急。”
“我急啊,還有一堆紅繩沒發呢,況且,這種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一切得靠你自己。”
月老說完一溜煙回天界了。留下林止然自己琢磨真心。
她琢磨不透,也琢磨不了。她沒和月老說過,在他府邸看姻緣簿時,一提到情啊愛啊嫁啊娶啊,一認真思考何為真心,就會沒來由的傷心,心口就像堵了塊大石頭一樣,喘不上氣。
這話不走大腦就沒什麼難受的感覺。
因此她向穆濟懷要真心時,完全就是為了回天順嘴胡說,而穆濟懷反問她的時候,“真心”這個詞進了腦子,逼得她不得不思考,心頭頓時多了一抹憂傷。
林止然走在燕州街頭,大街小巷燈火通明,酒樓門口有喝的醉醺醺仍大刀闊斧談抱負的,首飾攤前有男子拿著珠釵問攤主對方會不會喜歡的。
還有夫婦二人拎著大菜籃,小孩在後邊一蹦一跳跟著的。
不知不覺,林止然抱著酒壇走到了瑾王府,她懶得和守衛爭辯,找了個無人的牆頭翻了進去,落地踩到一個小土包,掙紮半天還是摔了半裙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