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某實驗室外,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但看起來仍舊細胳膊細腿的小少年龜速挪動,抱著一份文件戰戰兢兢地敲響實驗室的門。
“進。”
簡潔的話語中仿佛飽滿著冰冷疏離。
章才高輕扭門把,推門而進。
門內是一男子背對而立,彎腰認真伏在桌前,戴著防靜電手套的雙手,正擺弄著桌上一堆五花八門的材料。
烏黑的短發不過耳,看上去特彆乾練。
但前提是得忽略那都快溢到後腦勺的紋身,連乳白色的手套,都透露出手背上朦朧又豐富的圖案,就連臉上都有兩處紋身。
皮膚特彆的白,反而稱得他一身的紋身豔情大過可怕。
很像高中時長得好看但又冷又痞的校霸混混。
章才高躡手躡腳地走到身後,聲音發著顫:“師、師父,有個、大單子……您過目一下……嗎?”
許願停下動作,看著身前挺直腰杆能高自己半個頭,哈腰駝背卻隻到肩膀的細猴,默了兩秒,接過了訂單文件查看。
“這位客戶,他的訂單量挺大……就是要求我們送到臨省,但、但路費他包……我粗略算了一下,大概……”章才高舉手比耶,彎了彎兩個手指頭,“大概、這麼個達不溜。”
客戶姓黃,大名黃懷良。
黃先生的這份訂單需求是一大批高價格的禮花,數量極大,種類不多,其中還有一批字幕定製,總造價大概20萬。
小章才十六歲男孩,是許願師父的表侄子,知識不進腦子書念不下去,跟著他學做煙花也有半個月了。
老師父前不久找他喝了頓自己釀的枇杷酒,手藝匠人做什麼手工活都得心應手,枇杷酒釀得酒香味醇,兩三杯下肚,就暈乎乎地被敲了竹杠,被迫帶上一個小徒弟。
這其實不算大單子,章才高沒見過,所以才誇張。真正的大單子,一般不會是個人客戶。
許願看完單子,又看他一眼,將文件隨意放在了一旁:“嗯。”意思知道了。
“……”章才高心中流淚,他剛都又一次突破自我膽量跟師父賣了一個萌,師父還是這麼的冷淡,“師父,那、那我去跟單子了哦……?”
許願又將目光放回桌上,聞言又是一個:“嗯。”
哇,六月飛雪都沒這麼冷。
章才高輕手輕腳離開,帶上門時心裡惆悵,小聲嘀咕:“莫非師父是不喜歡賣萌的?那下次再換個端莊的試試。”
實驗室又安靜下來,彎腰操作的許願在腳步聲徹底消失後直起了身,脫掉手套又將那份訂單文件拿起來看。
視線緊緊粘著那一句要求定製字幕的文字,看了不知多久,仿佛要將紙張盯破。
“祝鶴知寧生日快樂”
鶴知寧
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名字,是從小就流連於他的唇齒,在他腦海裡不停盤旋的名字,是夢裡與他纏綿的名字,也是他無數次呼喊出聲,卻得不到應答的名字。
良久,許願將桌上東西收拾好,出門去了辦公室,打斷了章才高的工作。
章才高茫然起身,下意識彎腰,不知道師父怎麼突然出現:“怎、怎麼了,師父?”
許願將文件抬起,手指示意那個字幕要求:“這個,我來。”
章才高:“啊?……啊?什麼意思呀,我有點……沒太懂誒?”
許願不動聲色抿唇:“我去工廠,一周回來。”
這個訂單要求的時間是兩周後。
他說話語速特彆的慢且柔軟,每個字都像是從嘴裡困住許久才被釋放出來。但凡章才高多長點心,就能發現他師父不是討厭他而是講話不流利。
章才高睜大雙眼:“師父,您是說,你要去做這個煙花?”
許願:“嗯。”
“那我能跟著師父一起去嗎?”章才高立刻報名,見許願猶豫,繼續自薦推銷,“師父我跟您一塊可以給您當下手,您平時不愛搭理他們,就讓我來和他們交流,我啥都會,提包乾活樣樣精通!”
他一時激動,都忘了平日裡和許願說話的膽戰心驚,腰板都直了一些。
許願:“……”
他並非不愛搭理人。不過思量章才高的話,確實覺得可以,於是點點頭:“明早六點,我接你。”
章才高連忙出去和同事們交代工作進度:“好!謝謝師傅!”
彆人的14歲在學校的溫室裡念書,而許願則開始跟著師父老章學做煙花,這段開始的經曆並不容易,講話費勁的許願當時簡直做足了死纏爛打的功夫,才讓師父收他為徒。
師父會答應,也是因為得知了他想做煙花的理由。
一晃十年過去了,他也出師了,摸爬滾打多年開了廠,建了公司。從一個郊區的小作坊,到如今井井有條的公司,他走了一條辛苦又孤獨的路。
章才高目前是作為他的小助理使用,煙花製作還沒讓他碰。
老章不知道在想什麼,明明當時他死活要賴著要跟老章學煙花時,老章就像在看一個叛逆小少年一樣讓他好好讀書天天向上。這怎麼還沒一個生肖輪回,就把自己侄子送來了?
十字路口紅燈,許願單手握著方向盤敲擊食指,另一手則稱在車窗邊,眉目間是思索的神色。
副駕駛的章才高眼皮半掀,腦袋搖搖擺擺,一看就是沒睡醒的樣。許願看了一眼,又在綠燈亮起湧入了車流。
放在中控台的手機突然響起,有消息進來。
一聲輕響倒是把昏昏欲睡章才高驚得一激靈,立刻清醒過來挺直上半身,順著聲音源頭看去。
原來是許願的手機。章才高打了哈欠,不清不楚地說:“師父,你有新的消息提示。”
許願趁著堵車拿過來一看,是中國移動在推銷某地的橘子,他放回原處專心開車。
倒是章才高愣了一愣,不知道是不是他沒睡醒煙花,師父的鎖屏好像是個男人?好像還有點眼熟?忘記在哪見過了……
估計是看錯了,跟著師父半個月了,成天泡在實驗室,幾乎沒見過他看手機,更不要說把男人的照片設置成屏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