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虛幻,未曾親眼看見,便沒幾分真實感。
直到桑泠整理好毛毯,抬眸朝他微微一笑:“將軍,方才睡得好嗎,你看上去精神多了。”
聞野喉間一緊,虛幻的想象徹底被映入眸中的笑顏覆蓋,如春風拂麵,撓得心尖泛起酸軟的癢意。
開口時,低磁嗓音染上了意味不明的暗啞:“今晨我並無責備你的意思,但的確語氣不佳,我向你道歉。”
桑泠眸光一顫,若是不知曉聞野的性子,她大抵要覺得這個板著一張臉向她低頭道歉的男人,定是被她拿捏住了,從而當真將他撩撥到手,不日便能順利與他成婚。
可桑泠當然了解聞野,甚至這話也不是第一次聽。
上輩子成婚的第一日,桑泠醒來時正見聞野赤著上身背對著她坐在床邊穿衣。
聽見身後動靜,聞野卻並未回頭,手上動作不停,隻低聲道:“昨日我沒控製好自己,我向你道歉,你多休息一會,恢複好了再去向爺爺請安便可。”
桑泠當時心頭一暖,初嫁到將軍府的拘謹和被折騰了一晚的酸楚在瞬間消散。
她以為聞野會是個體貼疼人的丈夫,外麵傳言不真,她的婚後生活應是不至於太糟糕。
可沒曾想,那是她那年第一次和聞野說話,竟也是最後一次。
待到那日桑泠當真休息舒服了起身已是日曬三竿,而聞野早已離府遠行,不知歸期。
而新婚的頭一年,桑泠一個人獨守空房數個日夜,也徹底明白了聞野娶她並非他本意,他也自不可能會對她有半分溫柔體貼。
聞野雖是對她不聞不問,好在後頭有金錢加持,她的婚後仍獲仍是算得上不糟糕。
但如此情況放到眼下,桑泠便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
聞野顯而易見地看見桑泠在他誠懇道歉後,眸光卻越來越暗淡,甚至本是沒見過她委屈時的表情,這會竟真真切切看到她撇了嘴,紅了眼尾。
“你……”聞野無措地張了張嘴,不知自己道歉為何反倒引得她委屈了,像是當真怕她掉眼淚下來,又急促開口解釋道,“是有關昨日刺客夜襲一事,知道得越多於你而言越危險,我隻是不想你被牽扯進來,並不是要責備你,我平日在軍中如此說話慣了,那也不是凶你,就是……”
桑泠本是怔怔地看著聞野,越往下聽神色便逐漸有了變化,最終沒等他說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聞野話語頓住,被桑泠這麼一笑,頓時抿住了雙唇,意味不明地看著她。
桑泠笑得欣喜,眼尾的泛紅還未完全褪去,憋出的淚花綻得眸子亮盈盈的。
如此看來,倒是和上輩子的情況並不一樣。
“聞將軍。”桑泠忽的喚他,引得聞野眸光微動,但仍是靜靜看著她,等待她的下文。
但桑泠喚過後又短暫地沉默了下來。
聞野動了動唇,忍不住就要開口接話。
桑泠先一步又緩聲道:“我猜,你方才是在擔心我受委屈了嗎?”
聞野到嘴邊的話忽的一噎,咽在喉嚨裡,喉結無意識地滾了一下。
他微眯了下眼,目光審視地看著小姑娘麵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狡黠,明顯意有所圖。
聞野開口道:“桑姑娘。”
桑泠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出聲打斷:“泠泠。”
“你可以喚我泠泠。”
聞野唇角微揚,帶著淺淡的笑意,像是心情不錯似的。
再次出聲,便有低磁的輕笑聲傳來,磨人耳根,卻仍是喚她:“桑姑娘,你還猜到了什麼?”
桑泠一愣,本是穩占上風的局勢被聞野忽的一句反問瞬間打亂了節奏。
心頭不由漏跳一拍,她怔然看著他,像是想從他深邃的眸眼裡瞧出幾分被她吸引的證據。
可那雙黑眸深沉,眸底蘊著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潭,叫人看不清猜不透。
她隻能懵懂地看著他,鬼使神差般直言道:“我還猜,聞將軍心中可是開始在乎我了?”
男人朗笑出聲,眼尾徹底有了笑意,一雙劍眉彎下帶起溫和的弧度,軟化了他整個人張揚淩厲的氣勢,好似一下子當真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桑泠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什麼,臉上有些發熱,卻遲遲等不到聞野的回答。
待他笑聲散去,她忍不住探直身子向他湊近,追問道:“那我猜對了嗎?”
聞野斂目,手裡還拿著裝著打糕的油紙包。
甜膩香氣持久地侵入他的鼻腔,不知何時竟已不顯得排斥了。
他並未答話,隻抬手將方才放置一邊隻咬了半口的打糕拿了起來。
送入口中前,他嘴含笑意,意味不明道:“可惜,猜錯了。”
打糕入喉,香軟化開,綻著甜膩的味道。
向來不喜甜的味蕾在這一刻破天荒地接納了這抹香甜。
緩慢品嘗,吞吃入腹。
竟還覺得意猶未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