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人對自己有心思了,是不是往後的日子也會好過一點呢?
不、不成。
還沒摸清那位先生的底,若是個一捏就爛的地痞紙老虎呢,可被媽媽那樣尊貴敬著的人能是假有錢的麼?
更何況那先生一看就氣度非凡,不是百年世家哪裡養的出來那樣好的氣態,定是世襲下來的大貴族。
到底勾不勾來呢?
罷了,不想了。
今夜鬨騰那樣久盛穠嬌早就困了,他把蠶絲毯子往身上一蓋,側著臉貓著腰就合眼會周公去了。
他這人太嬌貴平日裡連做個夢都嫌累,起初來樓裡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才十六歲,那時候因為有東家的命令誰也不敢碰他,他就想著吃喝玩樂好不自在。
十八歲一過便被夢魘纏身,盛穠嬌害怕做夢,夢裡是掐他脖子要將他扒皮抽筋的美豔婦人,而後場景一換便是父母在火海裡死掉的慘像。
夢裡從來沒有遇見過什麼好東西,今夜卻難得好一次。
因為入了夢一睜眼竟是少爺。
盛穠嬌在夢裡如同實質般在自己十四歲的軀體裡,瞧見什麼感覺什麼都是久違的自在,他今夜做的是場清明夢,心裡明鏡一般曉得是個夢是個回憶,可眼還是止不住地看少爺。
夢裡的少爺仍舊穿著溫潤棉白的寬鬆袍子,雖病骨支離但身子還是清俊貴雅。
他手裡捏著扇子,端坐在大院梧桐樹下的石桌旁,少爺喜歡下棋又不喜歡與旁人一起入棋盤,他自己一手捏黑子,思索著落了棋就抬眼看坐石桌對邊一直盯著他瞧的盛穠嬌。
“昨夜……”少爺愧疚地對盛穠嬌說:“我已經讓母親把她們送回去了,以後不會再有人嚇著你的。”
盛穠嬌不吭聲,昨晚那事隔了這麼些年他還是記得清楚。
少爺比盛穠嬌大三歲,盛穠嬌那年還稚嫩,少爺卻已經長成了該娶妻生子的男人了,少爺院裡昨晚被夫人塞了四個女人進來,盛穠嬌怕黑每晚都跟少爺一塊睡覺,少爺還哼歌哄他,昨晚他困極了,沒等少爺就被子一裹上了床,迷迷糊糊被幾個女人一通亂摸,再睜眼就是四個漂亮女人要親他。
長指甲把他的細胳膊握得緊,少爺身子不好平日裡深居簡出外頭女人也不知道少爺長個什麼樣子,見過的也描述不出個所以然,就隻是說跟天上的神仙一般俊。
盛穠嬌打小就是美人坯子,幾個女人見他生得好還睡著少爺的屋自然就誤會了。
最後還是少爺陰著臉進來的,少爺自己一個人,這事沒讓任何一個旁人知道,他讓那四個女人滾,少爺書生風骨哪裡會罵臟話。
盛穠嬌聽到那個“滾”字時都顧不得哭了,隻覺得少爺跟以前有點不一樣,好凶跟要殺人一樣。
幾個女人白著臉渾身亂抖出了門,被少爺眼一瞥就跪地說嘴定然閉得嚴實今晚的事不會多說半個字。
少爺見人走了他把門一合這才眼底泛溫柔,他把床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盛穠嬌摟懷裡哄,哄到最後盛穠嬌鼻尖眼尾紅紅地昏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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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昔日也算得上蘇州一等一的富貴人家,夫妻倆老來得子有了盛穠嬌,盛穠嬌自幼就是在金銀堆裡養出來的,後來十歲家道中落還被討債的燒了宅子,夫妻倆被人綁在大院裡活生生燒死了。
盛穠嬌是被家裡仆人偷偷帶出來的,仆人救主心切後來也入了火,盛穠嬌孤苦伶仃一個人在城郊的寺廟邊角裡蜷縮著。
要說人長得好連帶命也會好幾分,他才蜷了一會兒就有人來找他了。
那人到中年了,瞧著文質彬彬衣著華貴,像是富貴人家的管事,管事把他抱著進了謝家,謝家嫡親的少爺就高坐在桌子邊上,骨骼俊秀的手指搭著溫熱潤白的茶杯,管事跟少爺講天寒地凍小孩不帶回來就要死了,少爺菩薩心腸留了盛穠嬌。
盛穠嬌待在少爺院裡當貼身書童,少爺體弱多病不喜出門,教書先生每日都早進晚歸來謝宅給少爺授課,盛穠嬌就穿著乾淨的小青袍子立在他桌邊侍奉。
說是侍奉也不算,盛穠嬌哪裡會照顧人,他渴了是少爺給他倒水,他嫌熱嘟嘴不喝,少爺笑他嬌氣而後把杯子的水細細晾溫了再小口灌給盛穠嬌喝,給少爺當了四年書童了,他腦子笨摸不透少爺的想法喜好,少爺卻早把他摸乾淨了。
盛穠嬌站一會兒就犯困,天冷屋裡燒著地暖還鋪了綿毯子,盛穠嬌依舊嫌冷,他跟少爺撒嬌說要湯婆子暖手,少爺自然給他,他眯著眼小狐狸一般倚著少爺的肩,少爺把蓋腿毯子給半夢半醒的盛穠嬌蓋上,小身板被紅毯子嚴嚴實實裹著,雪白的小半張臉露出來,水潤潤的哪裡像受過苦的。
少爺見他睡了就讓教書先生輕點講話。
教書先生見慣不怪,他直接閉嘴坐位置上沉默看少爺自己磨墨寫字了,話說三年前他第一次見少爺這樣對盛穠嬌時簡直氣得要暈過去。
一個富家矜貴少年郎,一個貌若女子的小書童,日日夜夜黏在一起未免太過旖旎。
富貴人家養小孌童不是什麼稀罕事,可,可這是謝筠月!蘇州出了名的謫仙君子,怎麼能跟外頭那些混混紈絝一般沉迷男色!
教書先生祖上是清流文臣自是見不得好苗子被美色毀了,他第一日下學後就準備去跟謝夫人講盛穠嬌留不得,哪成想剛出了謝筠月院裡的閣樓就被管事攔住了,管事話說得禮貌但字字背裡帶血,把威脅擺明麵上告訴那教書先生彆管少爺的私事。
教書先生背冒冷汗,他渾身發麻如有所感抬眼,就瞧見謝筠月在閣樓上居高臨下笑著瞧他。
隻一眼,便腿軟心停。
教書先生自此把嘴封得嚴嚴實實,謝夫人詢他問謝筠月的學業也是老實誇讚,謝夫人再含蓄問私事,他一鞠躬一開口便是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