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場什麼樣的討喜?
定是乖巧、聽話又蠢笨的,須得事事順心又時時能當解語花的美人。
“有事耽擱了,方才路過這屋聽見你哭鬨,一時擔憂,就進來了。”薄離玉這般古板的話卻是拿極為清越的嗓音念的,於是字字浸著文仙氣。
“薄先生原是關心我麼?”
盛穠嬌瞧見薄離玉脖子上那道他搞出來的水痕,他挽起青袍子的袖擺,捏手裡探過腰,溫聲細語地。
他邊擦邊在薄離玉耳邊講悄悄話,“您剛才走了,我難過才哭的,您一回來,我心尖就泛癢,哪裡會難受呢?”
這臥房擺了數多西洋物件,鑲金戴玉的掛鐘立在雕花衣櫃邊上,鐘擺滴滴答答輕微晃著,連帶透亮窗玻璃投來的喑啞樹影都抖了,一點影子末梢淌到了床上,似是一把男人的手,克製又貪婪地囚住了盛穠嬌那截從蠶絲毯子露出來的腳踝。
“你啊。”
薄離玉頗有分寸感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人離開自己一點。
盛穠嬌作勢要癟嘴繼續掉金豆子。
薄離玉無奈收了手,任由盛穠嬌不知輕重給自己擦脖子。
盛穠嬌自覺聰明於是不由得露了笑,他這幾年養出了個好習慣就是受了委屈跟疼不會想太久,受疼了就趕緊忘乾淨,不忘就會疼。
他現在滿心都是如何把薄離玉拿下當下家,之前薄欄意跟他講大人物會砍他腦袋他是害怕的,腦海裡想的大人物是個凶神惡煞的土匪山大王,誰成想是個成熟文雅的正人君子呢。
春尾兒的夜又潮又冷,盛穠嬌額間薄汗都散了,他收了帕子擱蕾絲枕巾邊上,一胳膊撐著床麵,一胳膊揉了揉睡熱的臉頰。
“您……”盛穠嬌的狐狸眼不是豔麗的,它頗有古典韻味,雙眼皮由窄到寬眼尾如花瓣般翹起,烏睫半垂蓋了明亮清澈的瞳,他脖頸曲下,長發滑下來把小半個身子蓋嚴實了。
薄離玉見他不講話了,就問:“怎麼了?”
“薄先生呀。”盛穠嬌細細顫抖一下,語調綿軟,他抬眼又羞澀收回,手攥著毯子邊,“我、我怕黑,您能陪我一塊兒睡麼?”
薄離玉搭在輪椅上的手微扣,他溫和笑著:“這不合適。”
“怎麼不合適啦?吾……”盛穠嬌啪嗒不樂意了,他一掀毯子雙腳落地,腳尖挨著棉地毯就蜷縮一下,他嫌冷,鋪了地暖也嫌,可他現在滿心焦急,今夜這麼好個機會,要是沒把薄離玉留下怕是再也沒機會見到。
他趕緊下床半跪在薄離玉鞋邊,狐狸樣的嬌,鵝蛋臉弧度細滑雪白,哭完後眼尾的紅由深到淺蔓延下來,“薄先生,您誤會了,我不是被欺負的良家子,我、我是住在這兒,但我乾淨,這幾年沒被人睡過,您要嫌棄的話可以不弄我,把我帶回家當個哄睡的也成啊。”
薄離玉垂眼看他,眼底泛冷,可盛穠嬌瞧不見。
盛穠嬌還在裝軟。
他低低地哽咽:“客人們都待我不好,我不喜歡,我、我隻歡喜薄先生,薄先生,您帶我走吧。”
“我討厭這勞什子勾欄院。”
這話一點真都不帶,客人待他如珠似寶非捧心尖上哄他笑了才舒坦,千金難買嬌嬌笑這話連北平的三歲小兒都曉得。
盛穠嬌這些年賺了那麼多錢早能贖身了,也有人說過要替他贖身娶他過門。
他不願離開,離開了去做什麼呢?他什麼也不會,在這兒還能當婊子賺錢,出了勾欄院就是進男人家當小姨娘。
那玩意兒地位比婊子還賤,進去了就得爭寵,他再漂亮也是個男的,生不出孩子也沒女人抱著綿軟,男人能稀罕他多久?怕是沒幾個月就得死在後院老井裡。
薄離玉就算是個瘸子也是個男人,歲月沉甸下來的氣度不怒自威,約莫四十左右的歲數什麼沒見過,盛穠嬌知道自己這一套不夠高明,可老男人不該都喜歡年紀比他小的嘛,他雖然二十有一但長得嫩,推出去說十八都有人信,嫩生生的,他不信薄離玉沒動一點心。
可薄離玉麵無表情,他斂了笑,像個冷清疏離的長輩,他推開盛穠嬌壓在他膝蓋上的手尖,輪椅向後退了退,指間的長扇骨快被捏碎了,他啟唇,彆有深意地、居高臨下地看盛穠嬌。
盛穠嬌有點害怕了。
“不知檢點!”薄離玉把扇子往地下一丟,他沉著音,字字入骨冷:“你對誰都講那樣的假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