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被人親成這般的可憐樣。(2 / 2)

盛穠嬌嗓子眼咕嚕嚕的,像小動物撒嬌時的哭泣,烏發傾灑下來,混著窗外潑進來的大把冷月光影,影綽綽地褪了風騷的豔皮子,側臉對著薄平戈,有種遺世獨立的小神仙的清俊感了。

薄平戈這時覺得自己好像誤會了什麼,也許,也許是他搞錯了,也許這小公狐狸,嗯……盛穠嬌不是自願跟他父親混一起的?

薄平戈久居東北不知北平風流事,他一回來就聽了薄離玉夜訪勾欄院還跟這盛穠嬌糾纏一起的消息。

薄家是百年權貴名家,這斷了貪嗔癡的謫仙家主,他薄平戈自幼便發誓要成為的家主怎麼能屈身去敬去疼一個下流貨色?

薄平戈絕對不允許,於是他一時衝動就跟來了,他今日來是下定決心要把這狐狸扔出北平扔出薄離玉的視線,可誰知,盛穠嬌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不是個清麗柔弱的女子,而是個豔麗張揚又欺軟怕硬的小公狐狸。

這公狐狸一哭就嬌死了,風騷味卻沒有了,隻剩惹人憐惜的不知事的少年意味。

薄平戈對盛穠嬌不了解多少,他甚至不知道盛穠嬌今年多大,光看他模樣以為才十八,心想比他年紀小今個兒又被他一通欺負,怕是難免委屈鬱悶。

他指腹笨拙地抹著盛穠嬌眼下的淚珠,正欲安慰,心裡想著從家裡多拿些奇珍異寶哄小公狐狸開心,可門外傳來自己軍衛跟人行禮問候的聲音。

全北平能讓他手底下的軍心甘情願問候的人少之又少,他一猜就知道是誰了。

該死!

門被人推開,兩邊都是垂眼不做聲的侍從婢女,薄離玉靜坐在輪椅上,腕骨上掛了串佛珠,繡了白鶴與玉蓮的袍子穿得端方斯文,一雙溫和的眼就把盛穠嬌哭得還臟兮兮的模樣看進去了。

“薄先生!”盛穠嬌見到他就跟見了救星般,他掙脫開薄平戈,踉蹌幾步到了薄離玉跟前,半跪在地上,手扯著薄離玉的袖擺一通亂晃,半哭半噎地撒嬌告狀:“薄先生,您替我做主,您家兒子待我不好,他、他進來就把我捆起來說要把我丟出北平……我哪裡做錯過什麼?還有,還有——”

“那畫,您屋裡那小心掛著的畫,他因為泄憤要毀,是我護住的,您放心,一點也沒傷到。”

薄平戈冷著臉玩著掌心那粗糲的繩子,他煩躁地拿舌尖舔了下尖牙,吊兒郎當解了扣子,坐在椅子上,他麵對父親還是有敬畏的,隻是這敬畏混了叛逆,於是他默不作聲冷眼旁觀這一切。

這狐狸果然不能憐惜,哪裡是薄平戈錯怪了他,方才那一下乾淨俊秀的側麵原來是假的,盛穠嬌到底果真是個下流貨色!

媽的。

薄平戈五指微扣著椅子把手,他正欲揭穿這公狐狸的把柄。

可薄離玉啟唇了。

薄離玉講話溫文爾雅但上位者的氣態儘顯,於是這壓製住了狂妄自大的狼狗。

薄離玉全然不看薄平戈,他垂眼,掛了佛珠的手蓋住盛穠嬌的腕骨,揉了揉上邊的指痕,“他待你不好?”

盛穠嬌點點頭,“不、不好的。”

“那我替你教訓回來,你可滿意?”薄離玉笑著問。

怎麼教訓?

盛穠嬌呆愣愣地沒明白過來。

“砍了他的胳膊或是打斷他一條腿,叫他像我這般可笑,你覺得如何?”薄離玉手指向上抬,摩挲了一下盛穠嬌的下巴,哄動物一樣。

盛穠嬌嚇得遠離一點,眼神恍惚。

薄離玉俯身,瓷白英俊帶著仁慈意味的麵就到了盛穠嬌跟前。

“嬌嬌,你被欺負了,就該報複回來,不是麼?”薄離玉字字真誠,十分認真溫柔。

盛穠嬌天真,以為薄離玉是真的在關心他,可薄平戈到底是他兒子,怎麼能缺胳膊斷腿呢?他再蠢也知道北平有個好將領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薄平戈不能殘廢,他還得在戰場抗戰殺敵呢。

於是他搖搖頭,聲音細細的,“不用傷他,我、我要那副畫就夠了,我喜歡那畫,薄先生您可以送給我嗎?”

薄離玉定定看他半晌,良久才一笑,“當然可以,隻是……嬌嬌啊,你隻想要一副畫麼?”

“嗯,您也知道,我這人沒什麼誌向,就愛財。”盛穠嬌樂顛顛的笑了,濃睫微顫,笑起來是真好看,難怪那麼多男人對此趨之若鶩。

薄平戈骨子裡有點文人血,他看不起愛財如命的人,於是他認為盛穠嬌是個小人,他為自己方才被盛穠嬌蠱惑而起了親吻的心思而厭惡。

他分明是厭惡的,可眼總是去瞧盛穠嬌那軟紅的唇,那唇方才還在與他親昵,如今微張開來,儘數是對著薄離玉討好般的笑音。

薄先生?

什麼薄先生?

哪個薄先生?

薄平戈感覺非常不爽,他把這認定為是對市井小人的蔑視與不屑。

他眉眼含戾,帶了點虛偽的笑,長指抵著下巴去看半跪在地的盛穠嬌。

盛穠嬌此刻被薄離玉拿指腹蹭著唇肉,盛穠嬌被摸舒服了,狐狸眼微微眯起,弧度豔麗上揚,頗為蠱惑。

窗外高懸的濃紅燈籠被風吹起又無情墜落。

“嬌嬌,你不乖,被人親成這般的可憐樣,也不告訴二爺。”

薄離玉忽而啟唇,語調照舊溫潤淡漠,但話一到尾,便令人透骨生寒。

盛穠嬌猛地抬眼,他微顫,直直對上了薄離玉的眼。

薄離玉神色淡淡,微低了脖頸,琥珀色的眼珠似被窗外的寒夜所遮蔽,於是詭譎地勾了抹陰暗味。

他輕笑呢喃,“嬌嬌,不認得我了嗎?”

盛穠嬌頓然顱腔轟鳴,他咬唇,死死將哽咽咽入喉,方才那些虛偽嬌氣的哭泣儘數消失,他站起,赤足踏在木板感觸到冰冷,他後退著,雙眼全是害怕。

眼前一陣恍惚,意識間最後一點畫麵便是坐於輪椅的薄離玉,薄離玉神色淡淡,眼中再也沒有方才的眷戀和不悅。

眼前一切如碎片崩裂,恍若幻境。

“盛穠嬌!”薄平戈喊了一聲。

盛穠嬌回頭,來不及反應,餘光裡燈火繾綣的廂房便陷入一片烏漆。

“這是哪裡?”

盛穠嬌赤足踩在瀲灩如水波的透亮地麵,這裡太冷了,又望不見儘頭,他攥緊雪白的領口,唇色都冷淡了。

“我想回去。”盛穠嬌低聲說著,他下意識往前走著。

發覺這個古怪的地方生長了一株高樹。

頗為高,蔥鬱蒼翠,葉纏繞著葉,餘下滴了水珠。

長發白膚的少年人有些疲倦,他側趴在樹下石桌,濃睫抖了抖,他似是聽見了什麼聲音,於是睜了眼,是雙弧度俊秀溫和的鳳眼,長而黑,眼珠的色澤太過沉溺。

他指尖高抬,因為病氣而沒了力,長指虛弱地抬起,鳳眼乞求般看著盛穠嬌。

像是希望盛穠嬌能碰碰他。

“嬌嬌。”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會讓你,再度聽見我的聲音。”

“請你不要忘記我。”

盛穠嬌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