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理可所猜測到的。理亞是用什麼作為交換，從鏡那裡得到了可以騙過季藍城裡所有居民的偽裝，以及能順利地成為季藍未來的領主——雖然僅僅是作為長老會正式執掌季藍大權前的一個過渡品。但從少女的眼睛裡，理可看見了她躍躍欲試的野心，她不會甘心當一個傀儡。而用來交換的條件，或許就是她所說的這個身體裡另一半的……靈魂？

過去跟鏡在一起時候理可見過許多向鏡祈求，希望可以登上權力的頂峰獲得俯瞰萬眾的快感的、處於尷尬位置的名門後人。隻要是求他的，鏡都會應允幫忙。按照他來說，能遇見他就是對方的命運，命運安排了會由他去幫助對方，他就不該拂了那種虛空般存在的東西的好意。這是鏡僅有的對‘宿命’存在的相信。

這不是什麼妙不可言的法術可以用一條咒語或者一堆祭品生生把局麵戲劇化的扭轉。每一場刀光劍影的戰爭都是鏡親自上場，硬是砍出一條血路，把殘局拖回到正軌。

最後一次當他從戰場上歸來時，他對等著他的理可說道：

“你看，其實命運的改寫就是那麼簡單一回事。”

說著這話的鏡皮膚衣服上沾滿了血和沙塵，滿身鐵腥氣，麵色也是異常疲憊，“但是……說到底到底是我改寫了它，還是這種扭轉本來就是它之中的一部分，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根本沒有辦法改變……究竟是什麼呢，從出生下來就注定好了再怎麼改變都是在對著那該死的東西醜角似地做戲嗎……。”他頭抵著手裡那把方才在戰場上砍翻了對方九成軍隊的佩劍的扶手——也不管旁人（雖然那時隻有理可在場）在看著他——嗚嗚地哭了。

……

上午十點的時光裡，理可腦裡突然浮出鏡當時的失態，那次鏡哭得很厲害，好像被捕獵者長矛戳進身體裡的獨角獸在垂死哀鳴——活生生撕裂的痛和絕望——那樣。沒有誰知道在遇見理可前鏡到底經曆過什麼事情，也同樣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在那個積雪遲遲不化的春天踏著沒過膝蓋的雪來到理可所在的那個北方小村，把處於渾噩裡的理可給拉回了現實。這些至今理可都不知道。鏡總說過去不重要，但現在的眼淚當真沒有一點是屬於曾經那些埋在鏡自己記憶裡的片段麼？理可有些擔憂地靠近鏡，見他沒有要趕自己走的意思，才伸出手用力抱住了他，安慰地拍著他的肩膀。

……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鏡一直和理可在北方那個村子裡過著隱居的生活。自打初見後在這裡照顧過理可，其餘時間的鏡總是在大陸上各個王國之間輾轉。好像原本奔流的河川在寒冬裡凝固了而停息下來，麵對時光驟然沉澱鏡多少表現出了不習慣，他不用再麵對許多人，桌子上沒了堆積如山需要他看的報告，他的佩劍也解了下來立在矮櫃的一邊。他每天和理可套著寬鬆結實的罩袍（從最近的集市裡買來的），腳上趿雙草編的拖鞋，頭發鬆鬆地紮起來，好似神殿裡苦修的僧侶似的，從周圍的森林裡采摘應季的野果，藥草。北方的耕種季節相當短暫，整個晚春和初夏理可都在用鐵木所製成的農具伺弄離他們最近的那片空地，鏡不懂得這些插不了手，隻好幫忙從村中流過的河渠裡打水來灌溉，眼看作物一天天長高，鏡也漸漸會用那種奇怪的木器把土壤翻鬆，會獨立辨彆自然裡哪些植物可以供食用。

他們兩人圍在小小的餐桌邊吃簡單的餐食，用抽簽的方式決定這一天誰來收拾屋子。雨水豐沛的盛夏到來前修箿屋頂的任務也由鏡完成了。

鏡砍倒一些樹做了個儲水的容器放在花園裡，這樣不用下雨時候再去汲水。有霧氣的清晨他會跑去森林中間的小溪裡用削尖的樹枝插水裡行動遲緩的魚來給兩人加餐，精通劍術的他眼明手快，經常短短一會就能兜回來五六條。夏天晴朗的天氣他會把新鮮的果實拿到外麵曬製成乾儲存起來防備即將到來的雨季。

栽種下的植物迎著夏天的雨水開花結果，枝條上掛起了青白色的小小果實，除了雨季轉入初秋後果實長大變成了金黃色，可以終於可以收獲。品嘗收獲品的那天，理可去離村子最近的鎮子集市裡買了牛奶做成的乳酪回來，把鏡捕回來的魚和去了皮的果實撒上片好的乳酪推進了烤爐裡做成一盤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