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葬於1930。
無人知曉統率三軍,虎臥東北的常蒙死前會念叨些什麼,是那些富貴榮華,還是滔天權勢。
他至死還在念著,念河邊蒙燈,年年隻為誰升。
念河邊蒙燈,有無吾兒姓名。
雄獅倒下,東三省頓時成了一塊香餑餑,誰都想分一蠱羹。常謀迅速地抱了汪大帥的大腿,穩住東北。
憤恨而亡的常將軍,成了常謀的噩咒,外人都以為常謀是個草包,但邊城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小將軍是多麼的出眾,智謀卓絕。
常謀又一次進了祠堂,這一次他沒有坐著,而是跪了一夜,恍然間他好像又聽見老頭子的聲音。
“常謀,當年你太爺爺從蒙河邊上一個混子憑借戰功爬上了將軍之位,就憑借著一個狠勁,再到你爺爺和我也看不是懦弱之輩。”
”常謀,給老子記住了,我們老常家四代單傳,沒有一個孬種!”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叫僂寇過蒙河!”
“記住,這是我們常家的祖訓。蒙河是底線,是我們拚死護住的母親。”
紅木的牌木都在哭泣,流出腥紅的血,他們發出嗚嗚如孩提的哭聲,又轉而尖銳起來。
密密麻麻的哭聲混著女人小孩老人尖細的聲音,濃稠的惡意化成膿包裡的黃漬,湧向常謀。
他們在尖叫,他們在哭泣。
“常謀,你把家還給我!”
“常謀,你把家還給我!”
睲紅色的血流滿了祠堂,他們的名字都在盯著常謀,想要常謀為他們的一員。
常謀跪了一晚,磕了一個又個響頭,耳邊隻剩一個聲音。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讓倭寇過蒙河!”
民國十八年暮春,常大將軍之子常謀正式接管東三省,內聯台汪大師,外與殺父之敵沙俄勾結,三省局勢漸漸穩定。
民國十九年,公曆1931年,九月十八。
日軍於東三省邊界集節軍隊,意欲侵華,狼子野心,惹得國內人聲沸騰。
民國十九年,日軍打響攻華第一炮,常謀身為三省總督率先投降,戰爭不了了之。
民國二十年夏,汪大帥與常謀絕裂,沙俄正開始收進蘇維埃聯盟。常謀以侵擾兩國邊境為由,允許俄軍入中國境內作戰,日軍大敗。
民國二十年冬至,日本宣稱已攻破東三省,扶持前朝未帝,建立偽滿洲國。東三省總督常謀奪取日軍司令安倍和武首級,戰爭全麵爆發。
1932年臘月廿八。
“常謀,你小子把我們耍的團團轉,全世界都說你是漢奸,我看你他娘的不是挺有骨氣的嗎?”
說話的是日軍首領。
常謀沒有看他,謀劃十年,他真的有點累了,能死在生他養他的土地上,他已經很滿意了。
自十五那年與老頭子爆發爭吵,他真的很久沒那麼開心了。不用掩示,不用偽裝,不用自甘平庸。
“老頭,你鋒芒太勝,中央早就不滿了,身為你的兒子不會有人會安心看到我太出色。平庸,當個紈絝是最好的選擇。”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都不懂嗎?你硬碰硬,死的卻都是我們的兒郎啊,”
“老頭子,論搞打仗我不如你,但若是智謀,你在我下。”
少年意氣的郎君神采飛揚,“若我是你,就讓鄰居們相互製衡,八成可能兩年無憂。”
出征前,常謀偶然回頭望,家國滿目瘡痍。
再一望,常家滿門儘忠烈。
那個安倍和武的手下還是磨磨譏譏地,絮絮叨叨。
常謀道:“我們有服章之美為之華,禮儀之大謂之夏,小日本,儘下禮儀。”
常謀望向冰雪華蓋的東北,等大家都回神時,日軍發現那個滿身汙名的將門之後,那個把他們耍得團團卷轉的男人,胸口插著他的劍,望向蒙河。
一把短劍,名為“蒙鴻”。
蒙河的孤鴻,常蒙的鴻燕。
護一國黎民蒼生,常謀自認做不到。
但從蒙河事變後常謀潛於黑暗中的三年,東三省一直是中國的東三省。
常家三十多位靈牌,永遠也不會多了那個名字。常謀這兩字,一撇一捺,都寫滿了孤獨。
在命運的岔路口,總有人毅然選最艱難的那條,有些人的悲劇,注定無法是避免,也因這悲劇,他的國與他融為一體,成為了漫長曆史上的民族符號。
或許,他會被後人祭奠,或許史書上隻有“短短幾字東三省總督常謀,卒於1932。
如果可以的話,他更想是蒙河邊城常家之子常謀,卒於1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