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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年站在四樓的走廊上視線掃過靠著學校名牌的一處空地,他記得那麵牆上曾經掛著‘花園式景觀學校’的牌子。也是在那個地方他和橙子第一次對話,第一次了解到原來天空可以那般的蔚藍。
轉過身,目光停留在走廊的儘頭,最後麵的那件課室就是他們最後一年待的地方,那個在漫長的三年裡無論怎麼遷徙卻都沒有逃離過廁所旁邊的班級。
白色塑鋼的門窗都如離開那天一般敞開著,洗的有些泛白的藍色窗簾不甘寂寞的扭動著身軀,為風聲打著節拍,暖陽照在最後兩排的課椅上,安靜而祥和。
就這麼站在那兒洛年就可以輕易透過窗柩清楚的看到教學樓後麵的小花園,那年修砌的開放式長廊如今爬滿了藤蔓,陽光從縫隙間在小道上撒著細碎的光,青翠的草地,嫩黃色的迎春花,最後是粉嫩的一片。
靠課室最裡麵的便是第四組,最後麵一排的位置就是洛年當年的。洛年拉開早已顯得窄小的課椅微蜷著身子坐下,這感覺比他記憶中還要不舒服。
桌麵保存的很好,顏色如新,洛年想大概是學校仍然保留著套桌布的習慣,摸索著駕馭於淺藍色之上的一層薄粉,恍然憶起高二那年橙子寄給他的唯一的一封來信,用的是以櫻花為背景的信箋,一封很簡短的信。
“嗨,洛年:
來信唐突。如果我說,是初三那年被你欺負慣了,現在沒人欺負我還挺不習慣的。你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會不會說‘天才和白癡果然隻有一線之隔’?
不好意思,那隻是玩笑的,隻是在上個星期的同學會上,班上的同學們都提到了你,好奇你為什麼沒有來,我告訴他們你現在到鄰市的重點中學上高中,而且還搬了家,大家都很驚訝。
也許是那次聚會的緣故,這幾天腦子裡常會想起初三的那些日子,不禁掛念起你的近況,不知道你...現在過的還好嗎?
對了,你還記得你曾經說過你很喜歡櫻花嗎?還說如果學校裡邊也種該多好。嗬嗬,你很不走運,我們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裡學校就在小花園那兒種滿了櫻花樹,一到現在這種季節到處都是細碎攢擁的粉色,微風吹過就宛如下著一場櫻花雨。
也許是跟四這個數字很有緣,升了高中以後我仍然在四班,而由於初中的學弟學妹們都搬進了對麵的新校舍,高中部也全部搬到前麵這棟教學樓了。教師靠近著小花園,隻要打開窗戶,花絮便會隨著風飄進來,有時候回家打開書本會發現好多被壓扁了的花瓣。
再累的時候看看窗外的一切都會有一種舒暢的感覺,如果用空的話就回來看看,彆人說的再怎麼美也不及自己親眼所見的。
最後,希望你我都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學。
橙子班長上”
至今還記得當初拆信的時候,隨著信箋滑落的是幾片已經風乾了的櫻花花瓣,那姿態脆弱而優雅,令他幾度有衝回那裡的衝動。
然而現實總與理想相悖。洛年記得他的承諾。父母為了將他安排在這所學校費勁了心力,雖然他扼製不住叛逆的種子,但更加難以麵對親情的攻略。高二是關鍵的時候,他不能為任何的事情分心。
他對自己說,再等等再等等,等高考完了以後一定會回去一趟,親眼見見那片橙子所說的美好。
“洛年,不許你再在課堂上睡覺了。”
“橙子你彆多管閒事。”
“偏不,我們可是在藍天下邊約定好了的。”
“什麼約定不約定的,誰聽見了誰看見了,還有,誰答應了。”
“切,不回答不就是默認了嗎?”
“你那叫耍詐的”
“哼,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到處跟彆人說你是個不講信用的人。”
洛年任由記憶的洗禮,靜靜的趴在桌子上。曾經他能就這麼趴上一個下午,可自從橙子霸道的搬到他的前麵之後,一切都變了。
他欺負她,她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耍賴,她就比他更耍賴;他睡覺,她搗亂;他看漫畫,她就一個勁的沒收。那樣的對話在彆人聽來已經相當厭倦,但當事人們都樂此不疲。
對,她就應該待在他的前麵,洛年出神的將焦距放在前麵一排的課桌上,努力的拚湊著記憶的斷層。好似一個梳著馬尾的女孩兒正努力的記著筆記,抬頭俯首間柔順的馬尾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晃,這時洛年該伸出手抓住。伸出了手,卻空無一物。
4
不知道是幡然醒悟還是怎麼了,洛年的學業攀雲直上,驚詫了所有師長及同學的雙眼,緩過神來的時候,洛年的成績已經緊逼著橙子了。這種現象再一次證實了老師們之間所談到過的‘怪胎論’,所有的成見在羨煞他人的成績單下頃刻間化為灰燼,一張優異的成績單足夠讓授課老師驕傲的翹起尾巴,曾經一切的叛逆都被美化為‘思維獨特、見識獨到’等等褒義的詞彙。這便是校園裡的現實教育。
洛年的位置被調到了橙子的旁邊,倒數第二排。雖然更近了,但坦言說,洛年更喜歡看著橙子的背影,那樣似乎更為貼近,當時自己也想不出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想法,現在想來,那種感覺應該就是隔離的曖昧,站在一個人的背後看著那個人的背影,遠比你臨近她的側臉要來的曖昧美好的多。
在老師們的眼皮下麵傳紙條的這種地下行為,對於這個時候的橙子而言早已是輕車熟路,舉手投足都反映出這些看似簡單的動作早已演練了千百遍。不過要問她什麼時候開始的,她也答不上來。隻是大約記得第一次傳紙條的說洛年,紙條上寫著‘書呆子’三個子,然後那張紙條便被橙子隨手捏扁扔到了地上,沒料到這個動作引起了老師的側目。
在洛年的記憶裡,就在那天,這個怎麼被捉弄都沒哼過半聲的小矮子,在老師的批評聲中,有寫顫抖的低頭紅著臉起身站在他的前麵,唇齒間傾瀉出不易被察覺嗚咽聲。有些不安的洛年微側著身子,小心翼翼的探頭看著橙子的側臉,隱約間,他看到了被眼淚染濕了的書頁,心中懊悔,他暗下決心以後再也不試圖捉弄那個小矮子,她哭得樣子實在很難看。
快樂與悲傷是形影不離的朋友,當你遇到了悲傷那麼快樂就在前麵,洛年開始真正的與橙子和睦相處,上課傳著紙條,下課討論著老師的種種,當不久後洛年的進步擺在大家眼前的時候,他們兩個儼然成為大家眼裡最大調的一對。在一個剛開始滋生曖昧的年紀,那種臆測是最為純潔的,沒有惡意的。
橙子是個慢半拍的人。洛年想當然的個性也不會掛心,在閒言碎語滿天飛的時候,他們依然固我,而孩子的好奇心來得快去得更快。
臨近中考的時候已經沒有人願意繞過實驗室門口的走廊,再反複上下樓梯來回走去操場旁邊的食堂了,學校為初三的學生們專門預定了吃食,每個人隻要交納相因的夥食費,便可以輕鬆的吃到可口的飯菜。
吃飯的時候大家總會拚起桌子,三五成群分幫結派的坐著,邊吃飯邊閒聊,因為每天唯獨這個短暫的時刻才是最愜意的。而洛年和橙子從不參與,隻是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洛年,你會直升我們學校的高中嗎?”
“也許吧”
“哎!?什麼叫做也許,你都沒考慮過?”
“管他呢,上什麼不上什麼不都是家長愛考慮的,我隻要負責念書就可以了。”
“你...從來都沒為自己想過。”
“恩,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