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曲街連接四麵居於中部,有錢的商賈、地紳大多都居住於城東一帶,西南一麵來往居住的也都大多數為奴籍、賤民與乞兒,七安走在街上,她忽的感受到袖口處被輕扯的拉扯感,袖口?哪裡的孩子?她低頭看去,果真是一個小孩,竟是在用她那雙小手輕扯著她的袖口。
她那袖口本就縫縫補補,再扯下去都要壞了,討了三個月的米也就換了這一件破舊的衣裳,可不能再壞了,再壞寒冬將至免不了被凍死。
那小女孩瞪著一雙大眼,無辜的看向她,指了指不遠處售賣糖葫蘆的賣貨郎攤位,大概是和一樣的小乞丐吧她想,這麼小,連一根糖葫蘆都吃不起,當真和她一樣可憐,正值兩季交替,寒涼的風撲打在臉上是又冰又刺。
唉……她與這個小娃娃大眼瞪著小眼,終於,她歎了一口氣。
看在這小丫頭和自己長相神似幾分的份上,為了這小丫頭,她七安今日算是豁出去了!不過是偷一根糖葫蘆罷了,她七安又不是沒做過,那賣貨郎她記得,姓李名牛,沒什麼本事平日裡就喜歡和街坊鄰居扯皮吹牛,賣不出來糖葫蘆的時候就會在家揍婆娘,街坊的人都記得他,令人不齒。
偷一根糖葫蘆,免一個小孩受蛀牙之苦,她七安倒也是做了一番好事。
她走向賣貨郎,熟稔的打著招呼,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直到——
就在事成打算溜的那一刻,她的手腕被捏住,這抹涼意的觸感……七安的身體一瞬間的僵硬,是緊張,被抓包後的緊張。
手上的糖葫蘆一下被塞回原位,她的下顎被迫直視麵前的男人,說是男人——倒也不像,他外表的年齡介於青少年與少年之間,要七安來形容,那就是——黑的一身像老鼠屎一樣的衣服色調,鬢發活脫脫的像畫本裡的女鬼,頭頂掛的一個不知道一個什麼的發冠,紅光閃閃,俗氣的像金銀子一樣的‘貴氣逼人’的額飾,還有眼角那顆惹人厭的淚痣,隻見他眉頭微不可查的皺起,似乎是想用表情告訴她,她“偷竊”的這個行為是多麼令人不齒。
白槲棲捏緊了她的手腕,微抿的唇輕啟,看著還沒反應過來的賣貨大郎。
“像這樣的小賊,您還是交給官府的好。”說罷,捏著她的那雙手驟然一放,一瞬,七安感受到緊繃的身體變輕鬆,但下一秒,她隨即想到,他說什麼?交、給、官、府!?
官府!
他知不知道自己這一句話會帶來多少影響!七安怒視著他!哪來的一介狂徒,竟敢當著她麵對她大放厥詞!試問東南一帶誰不知道她七安這號人物!
看著麵前對她怒目而視正欲逮個“罪證確鑿”的李牛,七安記住了這個討厭之人的相貌,時不待人,她拔腿就跑,小姑娘……你要的糖葫蘆姐姐我無能為力了!狂徒——你給我等著,姑奶奶總有教訓你的一天!
······
少女衣袖轉眼消失在院子的儘頭,他收起打量的神色。
突的,他感受到一股胸腔裡的痛意。
怎會這個時候……白槲棲目光一凝,那股他厭憎至極刺耳的聲音出現了,“我怎麼不知道我這個好弟弟竟然這麼有善心!還知道英雄救美了……嘖嘖嘖!真是想不到啊!”
白槲棲不理會他的譏諷,那聲音如蛇般扭曲陰險歹毒,繼續說道,“這小丫頭竟就這樣一走了之,當真是不知感恩,吃了那麼多,邪肉入腹的感覺不好受吧?”
“……”
白槲棲一抿嘴角滲透的血意,對這般諷刺自然是當作沒有聽到。
快了,他已經快了摸到這個老鼠的尾巴了。
妖相勾結人臣,不知此時的陳侍郎是鼠精化的還是真的陳侍郎?
······
白槲棲走近那座散著妖氣的床榻,他複而折返,那鼠人追逐他二人而去之時顯然是想不到他又回到了這裡。
他眼神落在距離他幾步外雙眼微閉正安靜躺塌上的女人,正如那鼠人所說,確是麵容蒼白,渾身散發著一股死氣沉沉。
那鼠人豢養這妾作何,他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這人竟然如此放心的將自己的愛妾獨留在這個空蕩的屋子裡供他二人照看,看來如他口中所說疼她疼的緊,倒也不是真話。
他抬頭,是女兒家都會喜歡的紅色絲綢,綢緞紋理精致,一條又一條四麵懸繞像是打了死結在房間的東西南北向,陰氣濃重。
那女人她麵色蒼白,還剩幾分活人氣,但那股氣像被吊著一樣,根本不足以撐著她活過去,顯然紅潤隻是掩飾的假象,實乃為人為妝上的胭脂。
這小妾和這鼠人的關係,大抵隻是奴仆的關係,已之為引,誘他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