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鬨鐘作用了不到兩聲,便被刀穿透了機械製的軀體,作用力帶著它釘死在已有好幾道痕跡的牆壁上,又一個報廢了的。

白曦從床上坐起,剛開機的腦子和身體尚未連接完全,呆愣了幾秒後她又直挺挺的向前倒下,臉頰與柔軟的床鋪貼合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妙以至於可以忽略掉這個姿勢帶來的呼吸不暢,要是真的有人是這個死法那就太蠢了。

她掙紮地將頭從被子當中拔出,晃晃悠悠地又靠到了牆上,經曆這麼一番折騰,白色的長發比被狂風吹了幾個小時都亂。再好看的人,剛起床的時候都是淩亂的,第一個說出這句話的人可真會說大實話。

“你快點醒醒了,我就沒見過你這樣在床上掙紮了十多分鐘都沒起來的家夥。”聲音是從腦子裡發出的,“醒醒啦,這可是你自己說要我幫忙叫起床的,到時候可彆打我。”

將放在床頭櫃上的黑色耳飾重新戴好到右耳上,難以打理的長發便縮短成清爽的短發,手指插入頭發將發絲往後捋去,劉海有些長到紮眼睛了,該剪了。

“哦。”

下床移到釘著鬨鐘的牆上,使了點勁把小刀抽出,收回到用自己能力開辟出的亞空間內,接住掉下來的破損鬨鐘翻看,最後放回到床頭櫃上。指針停在了正六點。

她簡單洗漱了一番,從衣櫃中拿出一套衛衣套上,這裡清一色的都是任務外出的服飾,隻有零星幾件是日常穿著。

一打開房間門,一個人影先躥過房門口,順著樓梯間的扶手跟坐滑滑梯似的滑下去,同時傳出打招呼的聲音:“呦呦呦——早上好啊,米娜桑!”

是川上野。白曦邁出剛縮回去的半步,從二樓樓梯走下來。

“早,各位。”側身躲過阿多尼斯扔向川上野的光球,又接住居住在阿多尼斯法杖中五顏六色的小靈球們合力推下去的餐盤放回桌子上,腿跨過被其他人踢過來的任務戰利品,這才坐到她自己的位置上。

“鍋裡還有煎蛋,要吃自己拿,冰箱裡隻剩點蔬菜,誰有空去采購點食材回來。”阿多尼斯身上還係著藍色的圍裙,“川上野!你就不能正常下樓梯嗎?!你得讓我說多少次才聽的進去,你那隻有鬆子仁大小的腦子就不能裝點有用的,不要滑下來,扶手壞了你修嗎?”

黑發褐眼的女性捂住自己的耳朵,拖長了語調回複道:“哎——那也不是你修吧,我和小曦子昨晚熬那麼晚你就不能體諒下嗎?”

“說得好像我們不是一起出任務的!我也熬那麼晚怎麼不見你體諒我?”有著一頭紅色卷發的綠眼睛男性氣得直接掏法杖就差沒追著她打了。

“小聲點,上官欽還在睡。昨晚他在殯儀館值晚班,現在應該還沒醒。”白森將杯子遞給白曦,“早啊,姐。”

“早。”白曦揉了揉從影子裡鑽出來的上官平樂的腦袋，“你也是,平樂。”

上官平樂的腦袋上貼著一張符,耳朵上掛著由三枚銅錢組成的耳飾，左眼下有三顆痣，豎直的排列下來。她晃了晃腦袋點點頭。

上官平樂,清理者二級監管對象,半人異種,出行均需由B級調查員上官欽陪同,同時有管理人神代朝和作保證並定期到總部接受檢測。因為隻有一部分類人特征,她沒辦法開口說話,也沒有正常生命活動需求,不過她還是很喜歡吃正常人的食物,而他們都很樂意多準備一份。

“你們每天早上都好熱鬨啊,明明一個兩個都熬到了淩晨兩點才回來休息。”這是10,一個突然出現在她腦子裡的係統,在長達幾個月的相處之後,她已經習慣了腦子裡有其他人在說話。

(我做不到,熱鬨是屬於他們的。)醫療小組長白曦如是回答道,(如果不是要上課我連定鬨鐘都不會定。)

讓我們重新來一遍吧,這裡是一座叫黎蒂亞歐斯的城市,與隔壁的亞特蘭蒂斯並稱為雙子城。不過一個外號是“雲中城”，另一個則叫“海底城”。

這裡可不是大家所熟悉的現代人類社會,正常人類社會是不會存在著第五大天災濁穢潮，僅被一部分人看見的怨靈,能附身到普通人身上的異種以及對應的職業清理者。最重要的一點是大家都是長生種,四十年等於長了一歲,當所有人都是這樣時,這便是自然。

清理者內部還會分為調查員與研究員兩大派係,前者是能夠看到怨靈,後者則不行。調查員們通常還會伴有能力一同存在,部分研究員也會具備,任一小組都是采用調查員與研究員混搭組合。除了人最少的醫療組，他們全是調查員,一個特彆的小組,行動多為特派任務,講究一個低調行事。

當前社會僅公開可看見的濁穢存在,尚未公布怨靈與異種的情報。由官方研製售賣的機器同時具備三者警報係統,但對外一律統稱作濁穢。成為清理者之前需給予絕不透露機密的[承諾]並在世界支柱[拉雅奧]之下宣誓,[承諾]是必須遵守的,不存在違反的可能性,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麼能將怨靈等機密保留到現在的原因吧。

10的宿主，白曦,B級調查員,醫療組組長，由[拉雅奧]直接誕生的[繼任者]之一。外貌特征為白發黑瞳,眼角下各有一痣,頭發上有辨識度較高的兩撮劉海緊貼著腦袋。

白森,B級調查員,後勤組組員,屬於阿多尼斯小隊成員,由[拉雅奧]直接生的當代[繼任者]之一。外貌得征為白發黑瞳,眯眯眼,右眼角下有一痣,長發束成辮子在後腦勺。左耳上有與親人白曦相對應的黑色耳飾，這個耳飾是監護人神代朝和贈送的，他們很愛惜這份禮物。

川上野,B級調查員,醫療組組員。外貌特征為黑發褐瞳,短發,擅長憑一己之力激怒特定目標怒火,並在半分鐘內快速撤離出危險範圍,挺厲害的但也很人嫌。

阿多尼斯,A級調查員,後勤組組長,擁有寬闊可供依靠的結實臂膀,好一個力速雙A的奶爸。鬼知道10得知這個提著法杖就上的壯士是個奶爸的表情是個什麼扭曲樣子,醫療組的成員還沒一個是治療係的你們調查者還真是各有各的特色。

阿多尼斯現在是寄宿於管理人神代朝和的家中,跟她名下的白氏姐弟與學生川上野,上官兄妹共同生活,光是聽著這日常生活就會很熱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神代朝和,S級研究員,負責這塊區域的管理人。無特殊能力但是很能打,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她摁在地上摩擦過,日常訓練挨打最多的就是兩位小組長,身上這裡貼著一塊膏藥,那裡纏著個繃帶都是常態。奶爸治療跟不上了啊！但如果是小隊訓練的話,被她集火的對象會是川上野。

川上野,好一位有勇有謀但可惜實力不夠的誘餌,嘲諷教練要不得啊!

“…早。”頂著個黑眼圈的上官欽穿著睡衣走下樓,好幾次險些踩空,但好在有驚無險地坐上了自己的位置,隨時都有可能把頭栽進麵前的早餐裡。

白森又一次接住他手中滑落的餐具,把搗蛋的小靈球提回阿多尼斯旁邊,這些小可愛們總是閒不下來,連等他們吃個早餐的時間都沒有。

“今天是什麼課著?應該不是神代前輩的體術課吧?”川上野揮了揮手中的叉子問道,“我可不想再被摁在地上錘了。”

“是,但是換課了，換成康清老師的古文課。”白森翻看著一旁的課程表,白曦則又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媽去跟那個男的約會了。”

一時間喧騰的餐桌安靜下來,上官欽狠拍了自己一巴掌清醒過來,川上野嘴裡的麵條嗆著她了,咳嗽了好幾聲才順過氣來,阿多尼斯手中的筷子直接捏斷了,隻有上官平樂拽了拽她哥的袖子不太明白。

白森應和道:“是這樣的,沒錯。”

“臥草,約會?這不得跟過去看一眼,就那個黑頭發的男的?”川上野心裡盤算得可好了，反正她也不喜歡古文課,每次都在睡大覺。

“那個弱不禁風,看著還沒我能打的研究員?”阿多尼斯臉上冒出黑線,可以說他最尊敬的人除了在家鄉的母親外便是自己的老師神代朝和,“不可能,怎麼想都不可能。”

“注意措辭,川上。”白森提醒道,“但這是事實,媽看上去很喜歡那男的,他們之間寫了幾百封的情書了，可能快破千了。”

“等我三分鐘,我跟你們一起。”上官欽伸出了三根手指,接著往樓上走去,“平樂,你去把要帶的東西收一下,彆老往影子裡放，會壞的。”

平樂點點頭,抱著小靈球們去收拾手提箱了,阿多尼斯此時也顧不上她會不會把小靈球們打包帶走,開始拉著白曦問話。

“要我說乾脆逃課算了,難道你們不想去看一眼嗎——?”

阿多尼斯都沒想直接一口回絕:“不可能,康清老師會拿著戒尺過來揍你的,彆想拉其他人下水。”

“古文作業寫了嗎?”白曦冷不了地冒出一句,“我們的小組作業好像還沒完成。”

白森忍不住把臉捂上，”我們有誰還記得這件事的嗎,我覺得還可以再掙紮下。”

身為好學生的阿多尼斯點了他的話:“還有半個小時可以先趕一趕,到時候跑著去上課吧。”

1.

四十年為一歲,一個季節長達十年,這樣特殊的自然規律養成了當地人慢速的生活節奏,有條不紊地處理事情。不過對於學生而言,上課遲到的那幾分鐘簡直是能要了命的,分秒必爭啊!他們是踩著點跑回座位上的。

幸虧現在是冬季,老師沒那麼快來,驟降的氣溫會束縛住人的手腳,凜冽的寒風吹得行人直直往室內逃去不出來,但這隻是個開端,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數幾年。但同樣不幸的是現在是冬季，他們這波匆匆跑來的家夥被寒風刮的臉生疼，就算有圍巾擋著也阻隔不了寒風衝進任何微小的縫隙鑽入到骨髓之中。

“我我我我我我要被凍凍凍死了……！”

川上野被凍得坐在座位上直發抖，阿多尼斯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連吐槽她至於這樣的底氣都沒有。上官欽從手提箱中多掏了幾個暖寶寶出來遞給這幾位，白曦和白森的表現倒還好，不過要是一摸他們的手就能被冰的跳起來，他們兩個本來體溫就偏低，現在更低了。

“今天的氣溫好低哦，明明才剛開始，看來這季要創下曆史新低了，連我都覺得有些冷了呢，不過還好。”

白森被隔壁的川上野瞪了一眼，到底還是沒說什麼，又是趕小組作業又是跑步上學的已經消耗了她全部的意誌力，現在她要補覺！

“哎，對了，你腦袋裡的那個叫10的家夥今天說了什麼嗎？”

正東一句西一句跟10閒扯的白曦一愣隨後搖搖頭表示沒說什麼，在10入住之後的第一時間她就從失落之地趕回來向神代朝和說明了，然後便不可避免被說教了一頓，因為左手手臂骨折了……如果沒有10幫忙指路還沒辦法那麼快從失落之地裡出來，雖然不至於死在那裡但說不定會掛彩更多。如果不是因為在失落之地無法使用能力純靠體術，她不會受這麼嚴重的傷，隻能怪她運氣不好了。

（所以說你找上我是有什麼事嗎？）雖然很感謝10當時的指路但是該有的警惕不能少，好在檢查結果顯示的是10沒有威脅，他看不到自己不想讓他知道的機密，也聽不到不想讓他知道的內心活動。

“上頭讓我來的啦，具體要乾什麼我也不知道。”10也很納悶，“難不成單純當個陪聊見見世麵？”

截然不同的電子音響起，[檢測到智能體10與宿主白曦強烈的好奇心，開啟傳送點。]

白曦and係統10：“？”

“哇，什麼東西啊？？”10看向聲音響起的同時彈出的正懸浮在白曦麵前的麵板，上麵有一個坐標和一個小人被標出來，對應的是傳送點與白曦。

白曦先轉頭看了看四周，發現除了她之外大家都沒有注意到憑空出現了屏幕。她將頭轉了回來，盯著坐標看了好一會兒，隨後眉頭一皺，唰唰地寫下幾個字在紙上，將紙揉成一團扔給了隔壁桌的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眼都沒抬,左手接住紙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記得白曦沒有上課主動傳紙條的習慣,不過倒也沒說什麼。等康清老師又一次轉身回去板書的時候他將紙團打開,看了兩三遍白曦寫下的話,表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他寫下幾句話又扔了回去。

“這個傳送點有什麼特彆之處嗎?”10不解道,“你們為啥都感覺很緊張。”

(告訴你也沒關係,畢竟算大家的共識,那是世界支柱之一所在點位,緊張是正常的。）

一共有九個世界支柱,[拉雅奧]是屬於半公開的支柱,邊境與失落之地各有一個,剩下的在其他國家,除個彆知道點位外,剩下的情況一概不知。[拉雅奧]是她的母親,同樣是支撐著這個世界的根柱之一,若是有什麼狀況那就真的完蛋。

下課後我，你和川上去看一下，平樂靠不了[拉雅奧]太近,而白森還有任務。她將這句話寫下又丟了過去。

阿多尼斯微微點頭算作同意,坐在他後邊的川上野正點著頭打瞌睡,一枚粉筆正中她的腦門,額頭直接紅了起來。

“好疼——!”

川上野捂著腦袋向後倒去,哐的一聲響倒連人帶椅地倒在地上，素有金剛石外號的康清老師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她從地上爬起來,笑吟吟地問道:“睡的舒服嗎,川上同學?睡覺姿勢還怪優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積極回答老師呢。”

出現了！是康清老師的經典語錄!每當有人在睡覺的時候他都會點評一番。班上二十幾個人的目光齊刷劇地盯看川上野,不少人捂嘴偷笑,太張狂可是會被康清老師的粉筆頭襲擊的。

川上野揉揉腦袋,尷笑兩聲便自覺站到後麵聽課了,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又站著睡著了。阿多尼斯頭疼扶額,他是他們幾個人中最大的那個,有這個責任為神代前輩排憂解難,但川上野屬實讓他腦袋發漲,她隻聽白曦的話,神代輩和上官欽的話會選擇性聽一些,白森的話有用但他不管她啊,而白曦也隻是口頭提醒兩句就放養了,這個小組還能不能行了?!

白曦,你說話啊,管管川上野!被阿多尼斯在心裡無聲呐喊的白曦隻是將紙條收起,無視了阿多尼斯如炬般的目光,又開小差去了。

“呃…你不上課沒關係的麼?”

(現在是鬨劇時間,沒事的，習慣了就好。)

2.

熟練地繞過在現場的工作人員,跨過圍欄,越過機關,最後由[繼任者]白曦開啟最後一道大門,這才見到了[拉雅奧]。

一般來講,清理者除了在最開始宣誓和晉升成管理人等特彆場合外很難見到[拉雅奧]的,但這對於白曦而言不算件難事,畢竟剝奪一個孩子見到母親的權利是極不人道的。

“打擾了,母親。”白曦單膝下跪先行了個禮,“如有冒犯請您見諒。”

母體,或者說是[拉雅奧],沒有人知道祂存在了多久,白曦偶爾會對自己繼任者的身份感到迷茫,她除了是直接從“母親”中降生的,擁有一顆異於常人的心臟和一些獨特的能力好像跟大家都沒什麼區彆。

“呃,我有個問題,這能柱子聽得見嗎?”

(不知道,我隻是偶爾會來這裡靜心。小的時候待在這裡的時間會更多些。）被神代朝和收養後，就沒待過很久了,不過這點沒必要讓其他人知道。

光粒虛虛地散開,上下不斷地漂浮,星星點點的光芒落到了她的身上。白曦站了起來,手接住了光點,看著它消失在自己手心裡。她就靜靜地站在母體麵前,將手放進麵前的光柱。什麼都沒有,更準確地講,是什麼也觸碰不到,唯獨肉眼可見的光點像是停留在她的手臂上。

她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包括她的弟弟，她有時會夢見以往的繼任者,其實大致什麼的醒來之後都不會記得,隻是會有點悲傷,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溫暖,這是唯一能感受到的,她不知道以前的繼任者或者其他人有沒有像她這麼做過,感受到過,所以她就自私的認為這是獨她一份的了。

半晌，白曦深吸一口氣，回頭喊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