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即將起飛,請各位乘客係好安全帶。”
這是廣播插報的第三遍。
寧與繁長腿交疊,駝色風衣裡是高領白羊羔絨,高挺的鼻梁橫著副金絲邊眼鏡,矜持優雅。
他有一搭沒一搭翻著腿上放的書,注意力卻不在這。
窗外是翻滾的雲海,無邊縹緲。
寧與繁摘下眼鏡,揉了揉疲勞的眼睛,一雙眼尾輕佻,棕色的瞳孔明亮剔透,映著窗上自己朦朧的身影。
他倚著窗沒一會,沉沉的睡去。
他實在太累了。
這四年來,就沒有一天不生活在巨大壓力之下的。
當年離開,是因為爸媽鬨離婚,寧與繁夾在中間,選擇了隨無依無靠的母親生活。
父親離婚後整日賭博,紙醉金迷,不少混事都乾得出來。
寧與繁怕年邁的爺爺出什麼意外,特地將他接回自己和母親那隻有三十平方米的小屋生活。
為了分擔經濟壓力,大學剛讀完的他,除了給彆人當家教以外,還要去店裡做兼職。
一言蔽之,就是一個人打好幾份工。
不幸的是,母親重病沒能撐過第二年的冬天。
第三年爺爺腿疾如日中天,行走不方便,隻能依靠拐杖,家裡的情況開始走下坡路,經濟擔子全部落在了寧與繁一個人身上。
第四年,爺爺連床都下不了,衣食起居寧與繁都著手照顧,每天早出晚歸,還總要在上班空暇時跑回來,確定爺爺沒什麼問題再回到崗位。
如是這樣就已經夠忙的了,生活還總是跟你開玩笑。
也不知道那混蛋這幾年是不是混得腦子出了問題,看誰都像妞。
回回碰見寧與繁都要上前動手動腳,要不是跟他有血緣關係,加上本身就脾氣好,早翻臉扁人了。
正值第五年春。
寧與繁想趁著清明,回北都給母親掃掃墓,借此熟悉那邊一年半載,讓緊繃多年的神經放鬆放鬆。
他給爺爺雇了個長工保姆。
收拾行李告彆的那天,還在自己學生那打了照應,托她有空幫忙探望探望爺爺。
好在對方是個直爽善良的小姑娘,自是答應了。
在飛機上,寧與繁懸著的心算是落了地。
遠離這不堪的鬼地方,終於能清靜好長一陣子了。
說起來……
離開北都近五年,當初摟著寧與繁叫哥哥求抱抱的小哭包,這些年來有聯係但次數少得可憐,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
但應該壞不到哪去。
畢竟人家是鹿家小少爺,家境殷實,養尊處優,能差到哪去?
不像自己,連個像樣的家也沒有。
或許……現在的,那連家都算不上。
北都市,輝江一中。
男生橫眉冷眼,五官輪廓冷硬,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站在國旗下,是多麼搶眼。
他手拿話筒,正在做檢討:“經過這一次的鬥毆事件,使我本人深刻地認識到……
人沒長眼可以,但彆瞎蹦噠,我這個人脾氣不怎麼好,麻煩那什麼瑞在以後的日子裡,碰見我繞道走,謝謝。
檢討人,鹿臻。”
看著眼紅的年級主任同時又是班主任的曾廳心口脹痛,捂著胸口道:“你……你這臭小子,還沒遭過社會的毒打吧,滾下來,我今天就讓你嘗嘗班主任的毒打!”
鹿臻看了他一眼,不屑地笑笑:“您還是省省吧,身體要緊,學生就不在這礙你眼了。”
“你!”
鹿臻話一說完,話筒遞到旁邊的男生手裡,眼神嘲諷:“檢討加油。”
楊瑞:“……”
小插曲過後,轉眼到了下午放學。
鹿臻早早就離開了教室,正倚在校門口擺弄手機。
“老大,你在給誰發消息呢?”
陳唯東突然冒出個腦袋,著實把人嚇了一跳,鹿臻故作冷靜收起手機敲了他腦門,“找打。”
“痛,老大你這是想謀殺小弟。”陳唯東一臉委屈,但還是欠兮兮地問:“不會是大嫂吧?你戀愛了?”
後麵走過來兩個勾肩搭背的男生,其中個頭發挑撮染了奶奶灰的人吹聲口哨:“老大有女朋友了,真是稀奇啊!”
鹿臻冷笑:“越競與,你想死不用那麼明顯。”
被點名的越競與擺擺手秒慫:“不不不,老大開恩,彆跟小弟一般計較。”
沈北洋拍開他搭在肩上的手:“滾吧你。鹿哥,還是去老地方?”
見鹿臻點頭,他又說:“那地方條子有點多,萬一被發現又要麻煩辣子雞把咱領回去了。”
鹿臻跺了跺腳,低頭看眼消息欄,沒有回信。
“頂多又是加了一千字的檢討,怕什麼?”
話音剛落,電話響起。
鹿臻心情低落,沒好氣道:“你不是很忙嗎,怎麼還有空給我打電話?”
對方懶散地說:“聽說你在學校又又又出風頭了?”
“所以?”
“所以這不是怕我們小鹿打架吃虧,特地來問要不要幫助嘛。”
鹿臻皮笑肉不笑:“我他喵謝謝你,不需要。”
“真的?行,受傷了記得打電話過來,哥哥幫你找場子……”
他那像是有什麼人,畫風到後麵成了——
“沒誰,真的,就一小孩打架我關心關心……哎,不是,親愛的,你冷靜冷靜——臥草!彆摔東西啊,劃傷了怎麼辦?”
鹿臻:“……”
基本上每次給他打電話,那邊都要上演一場家-庭-暴-力-劇。
鹿臻雖然已經習慣了,但總忍不住想笑:“辭哥,你和嫂子慢慢吵,我有事掛了。”
“哎不是——”
嘟嘟嘟。
清靜。
鹿臻最後給與繁哥哥發了條消息,帶著幾人離開。
北都正值春季,天氣晴朗,溫度恰中。
寧與繁剛下飛機就把外套給脫了,搭在手臂上,他把口罩下拉露出薄唇,長吸一口氣,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候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