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食盒確是個不錯的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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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門外。
一輛馬車緩緩碾過地麵落雪,在城門口停下。
車夫朝車內恭敬道:“夫人,到地方了,但城外難民諸多,您在此處等主子來尋比較安全。”
許明月聞言,掀了簾子往外瞧。
隻見覆滿落雪的地麵上,此時滿是衣衫襤褸的難民,老老少少,都是形銷骨立。
一眼望去,竟然望不到邊際。
他們有的坐在地麵,但更多的,是緊緊擠在一塊,擠向空地上支起的棚子前。
那些棚子,幾步一個,隻是以竹子與茅草搭起的簡陋小棚。每個棚中都有一口大鍋,熱騰騰的,往上冒著熱氣。
這些棚子不知搭了多少日,竟然也與空地上的人一樣,遠遠地蔓延,蔓延……一望無際。
瘦弱的老老少少互相攙扶著,從棚中人的手中接過碗,便捧著碗大口大口地吞咽起來。
許明月瞧著,一時竟回不過神來。
直到清漪在她身後怯怯出聲:“小姐,咱們要不將簾子放下吧,有好多人朝咱們這邊瞧呢。”
她抬眼,才對上許多雙疲憊的、乾澀的、渴望的眸子。
許明月閉了閉眼,對清漪道:“你在車中坐好,不要肆意走動。”
她跳下了車,朝一塊空地走去。
一路走過無數雙眼睛,望著她身上做工精致的鬥篷。
她感到自己在發顫,但不是因為害怕。
她在一個蜷縮在黑漆漆的布團中的小男孩麵前停下,他多大?瞧著不到十歲。
周遭與他同齡的孩子,都躲在父親或母親的懷中。他的父母呢?
她在他身前蹲下,問他:“棚內施粥,你可領了?”
男孩縮作一團,不知她用意,隻是盯著她潔白的鬥篷與同樣白淨的麵容,好一會兒,方啞聲道:“領不著。”
幾是氣音。
許明月再度闔了闔眼,她又道:“可站得起來?”
她的聲音也有些喑啞。
男孩搖搖頭。
許明月便傾身向前,輕聲道:“彆怕。”而後使力,將男孩抱了起來。
男孩身上瘦骨嶙峋,硌人得很,氣息也十分微弱。許明月將人抱上馬車,並不十分費力,倒是男孩不住地咳了起來。
“清漪,茶水。”
清漪見自家小姐抱了個黑不溜秋的小孩回來,本呆在車中不知所措,聞聲,慌忙倒了茶水。
許明月放下車簾,在男孩捧過杯子小心翼翼地飲水時,從一旁拿過食盒打開來。
食物的香氣一時溢滿馬車,男孩放下杯子,咽了咽口水。
許明月將飯菜取出,放置小幾上,推至男孩麵前,又取了筷子遞過去。
男孩抬眼,很是無措地看了她一會兒,方才接過筷子,埋頭吃起來。
馬車中一時安靜無聲,隻剩下筷子與菜碟碰撞的聲音。
待到男孩進食的速度緩緩慢下來,許明月才開口:“若是飽了,便放下筷子。一時間吃多了,脾胃容易受損。”
男孩遲疑片刻,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我還餓。”
許明月神色柔和下來:“不急,那便繼續吃。”
三人在車中又待了一會兒,方才聽到一陣馬蹄聲。
少頃,車簾被人撩開。
沈潛探身入車,含笑的溫潤聲音也隨之傳來:“聽聞娘子來為我送食盒……”
而後,他的話也隨著僵下來的動作止住了。
在城外忙碌了幾日不曾回府,聽聞許明月來送食盒,便興衝衝搶了下屬的馬飛馳而來的人,瞧見了車內狼吞虎咽的小孩,以及小孩麵前,那一片狼藉的菜碟。
眸中陰沉一閃而過,他看向許明月,麵上沒有什麼表情。
許明月雖見他來了,心思卻還撲在那小孩身上,又叮囑小孩一句:“慢些吃。”
才朝沈潛看了一眼:“去車外說話。”
沈潛:“……”
下車之時,許明月手雖搭在沈潛身上,卻還一邊回頭去對清漪道:“你看著些,彆叫他吃撐……”
沈潛手上使力。
許明月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回神已經站在了地上。
她這才抬頭去細看沈潛的神情,片刻,眨了眨眼。
“明昭,你這是,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