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看著山賊們的背影,怔怔地站在秋風中淩亂。
為什麼一群賊人不搶店鋪裡的首飾?沒看見銀簪子銀手鐲嗎?難道……難道這些山賊嫌棄他的手藝,看不上這些銀簪子?
掌櫃大怒,額頭青筋凸起:“士可殺不可辱,憑什麼看不起我的手藝?我家祖傳三代都是做首飾的,你們一群……”
幾個夥計玩命地捂住了掌櫃的嘴,用力將他拖進店鋪。你丫作死也彆拖著我們一起死啊,沒看見賊人沒有走遠,更有幾個女賊不斷地轉頭張望嗎?
胡輕侯一家店鋪一家店鋪的搜查,終於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把裡麵的所有東西全部帶走,一針一線也不要拉下。”
一群山賊看著店裡的衣衫針線,瞬間就懂了胡輕侯的心意。
有山賊道:“馬上就是冬天了,沒有厚衣衫會凍死的。”
還以為大當家不搶值錢的首飾是腦子有病,現在才知道大當家高瞻遠矚,馬車的負重有限,誰有空搶那些好看的首飾,多裝幾件衣衫過冬不香嗎?
有山賊叫著:“大當家會錯嗎?跟著大當家才有活路!”
好些山賊點頭,以前說這句話是騙自己,今日打破縣城,搶了無數米糧,真心感覺跟著大當家才是唯一的活路,換成其他人誰敢帶著一百個男女山賊搶縣城?
胡輕侯看著店鋪內的衣衫儘數搬到了驢車之上,隨手將一大包針線收入懷裡,這才轉頭道:“我們去糧鋪!”
山賊中好些人臉色陡然變得猙獰:“去糧鋪!去糧鋪!”
“嘭!”糧鋪的大門被幾個山賊奮力撞開。
“好漢饒命,所有的銀錢米糧都在這裡,好漢隻管取了,我上有老下有小,但求饒了小人一條狗命。”糧鋪掌櫃跪地求饒,頭都不敢抬。
許久,糧鋪掌櫃沒有聽到意料中的賊人嗬斥打罵或者衝進來搶物品,心驚擔顫地慢慢抬頭,卻見胡輕侯與幾個賊人就在幾步外冷冷地盯著他。
“好漢饒命!”糧鋪掌櫃急忙再次磕頭,倉皇間絲毫不曾看清胡輕侯等人的麵容。
胡輕侯冷冷地道:“那個人好像一條狗啊。”
一群賊人大笑:“是啊,好像一條狗啊!”
糧鋪掌櫃賠笑:“是,小人就是一條狗。”
他慢慢抬頭,終於認出了胡輕侯等人,瞳孔陡然收縮,原本就慘白的臉瞬間毫無血色:“是……是……”
有賊人狂笑:“王八蛋!敢看不起老子,現在知道老子是誰了吧?”
有賊人怒喝:“八百錢!一斛穀物竟然要八百錢!你還有一絲良心沒有?”
那糧鋪掌櫃用力打自己的嘴巴:“是小人有眼無珠,是小人冒犯了虎威,是小人該死……”隻盼能夠有一絲僥幸。
胡輕侯盯著糧鋪掌櫃,轉過身,牽著小輕渝的手離開:“來人,砍下他的腦袋掛在糧鋪門口!”
糧鋪掌櫃知道必死,大聲罵道:“狗賊!你們不得好死!你……啊!”
慘叫聲與刀斧入肉聲中,一群山賊怒斥:“老子叫你罵人!”“瞧不起我!去死!”“奸商!沒良心的狗東西!”
有賊人搬運著糧鋪內的糧食,雖然小小的糧鋪內的存糧與官倉相比不值一提,但是餓怕了的人怎麼都做不出放過糧食的事情。
“彆忘了鹽!”胡輕侯厲聲道,作為一個山賊頭頭真是一無所有啊,她努力回想,還有多少東西是山寨急需的?藥材?種子?見鬼,越想越多,卻帶不了這麼多。
……
“大當家!”糧倉前,一群山賊歡喜地叫著,“好多糧食啊!”
胡輕侯看著糧倉內堆積如山的糧食,看看隻找到了區區十幾輛驢車馬車牛車,再看看天色,怎麼都過去了一兩個時辰,料想周邊的縣城都已經得知了靈壽縣被山賊攻破的消息。
她心中有九成把握各地的縣衙不可能立刻做出反應,最少明天才會有官兵殺到,但她沒有狂妄到以為山賊可以與正規軍對抗。
她厲聲道:“立刻生火做飯!吃飽了後,每人背上百斤糧食,我們立刻回山寨。”
一群流民歡呼,快手快腳開始做飯。
有流民看著鍋裡滿滿的豆子黍米,震驚無比,人生第一次知道吃飯竟然有滿滿的糧食,而不是糊糊的。
“大當家!”有流民跪下磕頭,鐵了心要當山賊,左右是個死,當了山賊還能吃一頓前所未有的飽飯。
靈壽縣城中,有膽大的百姓等了許久不見山賊劫掠普通人家,心中鎮定了許多,有百姓湊到門板前張望,卻一無所獲,山賊們在乾什麼?
有百姓抬頭望著遠處的炊煙,驚訝無比:“這是在燒房子嗎,為什麼煙霧這麼小?”
糧倉前,平生第一次吃飽飯的山賊和流民們準備搬運糧食撤離。
一群山賊看著堆積如山的糧食,一萬分得舍不得:“大當家!這可是吃不完的糧食啊!”
胡輕侯厲聲道:“再不走官兵就來了!”
山賊們心中一慌,再也不提留下。
有山賊背了百斤之後,大聲道:“再來百斤!”一百斤糧食足夠吃了,可是誰會嫌棄糧食多,就是累死也要背回山寨。
周圍山賊破口大罵:“什麼?才兩百斤?你丫是男人嗎?三百斤!男人統統三百斤,女人一百五十斤!”
一群女山賊大罵:“兩百斤!少於兩百斤老娘就砍死了你!”
有流民嗬斥著其他人:“把破瓦罐扔掉!多背一斤糧食不好嗎?難道瓦罐能吃嗎?”
一群流民極力扔掉身上無用的東西,破爛衣衫破爛瓦罐之類很快滿地都是,雖然不知道山賊們的山寨在哪裡,但是肯定是長途跋涉,減輕一點點分量都是好的。
有山賊叫著:“瓦罐不要都丟了,路上要吃飯的!”
胡輕侯看著為了糧食而瘋狂的山賊和流民們,很清楚無法說服他們隻背一百斤糧食輕裝前進,隻吃了幾天野菜糊糊野菜饅頭的她就對糧食有了深深的眷戀,何況那些吃了一輩子野菜糊糊,看著家人、鄰居活活餓死的貧苦百姓?
她輕輕地歎氣,沒有嗬斥眾人違背她的命令,但這樣行軍絕對走不快,也走不了多遠。
胡輕侯厲聲下令:“來人,找幾個腿腳好,跑得快的人趕回山寨,招呼山寨所有人前來接應我們。”
一群山賊大喜:“對!隻要山寨的人來接應我們,我們就能背更多的糧食回去了。”
胡輕侯看著寧靜的靈壽城,惡狠狠地笑:“我們背不動這麼多糧食走這麼遠的,但是我們為什麼要自己背?”
……
靈壽城中響起了山賊的踢門聲和嗬斥聲:“都出來!大當家有話說!”“不開門就放火燒死了你全家!”
一個個靈壽城中的百姓惶恐地打開門,緊張地賠笑著,在山賊棍棒菜刀的威脅下聚集到了縣衙前。
“都跪下!”山賊們惡狠狠地嗬斥著。
一群百姓驚慌地跪下,不知道山賊們要作什麼。
一個穿著仆役的破爛衣衫,可是細皮嫩肉,一看就是門閥公子的男子心中大怒,跪下?我要向一個山賊跪下?可是看看四周民眾都跪下了,隻能顫抖著跪下,心裡將這群山賊恨之入骨。
胡輕侯看著眼前四五千人,很清楚有大量的人口躲在房子裡沒有被找出來,但她沒有時間搜查人手。
“本座是……”胡輕侯終於想起來身為山賊頭頭,她竟然沒有給山寨取個威風的名字,她笑了,慢慢地道:“本座是黑風寨大當家。”
一群山賊不滿地看了一眼胡輕侯,黑風寨?一點都不威風,應該叫“黃龍寨”,“紫龍幫”,“黑虎寨”,“黑瀧堂”等等名字才顯得威風霸氣,黑風寨實在是太低級了,大當家果然忙於練武,不識字,沒文化,取個威風的名字都不會。
胡輕侯輕笑著,看著一張張惶恐的臉:“本座不殺你們……”
所有靈壽百姓都鬆了口氣。
“……本座也不搶劫你們……”
所有靈壽百姓一半的心回到了肚子裡。
“……本座也不強迫你們做山賊……”
所有靈壽百姓大半顆心平穩了。
“……本座隻需要你們出苦力。”
靈壽百姓呆呆地看著胡輕侯,不解何意。
胡輕侯微笑著:“本座要運輸糧食回到本座的山寨,可是騾馬不夠,本座需要你們替本座背糧食。”
“不遠,本座隻要你們運輸三十裡路。”
“不多,本座隻要你們每人背一百斤糧食。”
“隻要你們將一百斤糧食運到了三十裡外,本座就放你們回去。”
靈壽百姓們麵麵相覷,三十裡?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胡輕侯溫和地笑著:“本座不會憑白讓你們做苦力,這座倉庫裡剩下的糧食統統都歸你們,你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委委屈屈戰戰兢兢的靈壽百姓們立刻來了精神,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
一群無奈混雜在人群中的門閥子弟怒視胡輕侯,誰忒麼的稀罕你的糧食!但是白癡都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站出來痛斥山賊。
胡輕侯看著滿臉喜色的百姓們,猛然變臉,厲聲道:“若是在今天天黑之前不能運到三十裡外,本座就砍下他的腦袋當球踢!”
“看那邊,縣令的腦袋就是本座親自砍下來的,誰敢不聽本座的,本座就砍下誰的腦袋!”
一群靈壽百姓倉皇地看著縣令的人頭,渾身冰涼。
胡輕侯冷笑,厲聲道:“來人,這裡16歲以上,50歲以下所有人,不分男女,每人背一百斤糧食,反抗不從者立刻殺了!”
數百山賊和流民大聲嗬斥:“殺了!殺了!殺了!”
數千靈壽百姓毫無反抗之意,隻是做苦力而已,又不是要人命,沒必要拚個魚死網破。
千餘人被挑了出來背糧食,不少人眼中淚水打滾:“一百斤?我怎麼背得動?”
周圍絲毫沒有人理睬,人人一百斤,背不動就砍頭,你自己看著辦。
數百山賊一邊分糧食,一邊厲聲嗬斥:“動作快點!天黑前趕不到三十裡,人頭落地!彆以為我們欺負你們,我們也要背一百斤的!”
山賊們對大當家崇拜極了,讓百姓們幫忙背三十裡,那是幫了大忙了,他們可以輕鬆很多。
胡輕侯一絲沒有感到輕鬆,強迫百姓背糧食或許稍微緩解了人力問題,但是民心儘失,而且極大地拖累了行軍速度,若是官兵追擊,她分分鐘嗝屁。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為了這些糧食,胡某一定要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