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經過的屋簷門窗都被風雨刮得砰砰響,白黎沒料到天氣驟變,按照船航時間表,六點鐘才發船,但她今晚得回到對岸登陸。
“美女,坐船嗎?”
離渡口沒多遠就有穿著黑色雨衣的船夫在那攬客,白黎抓著傘柄往他身後望,渡口停滿了小漁船,天色被攪渾了一般濃稠,海麵黑黢黢地暗潮翻湧,她避開這些不熟悉的船隻,徑直往渡口走去。
卻見輪渡的登船口上鎖著鐵鏈,她看了眼腕表,已經接近發船時間,於是小心翼翼踩上搭在岸邊的鐵板滑坡,上麵的雨水如小瀑布般往下衝著她的鞋麵,她卻顧不得其他,左手抓著船頭鐵鏈往裡探:“請問去對岸汀蘭渡口嗎?”
沒人應會。
此時渡口聚了不少人,傘麵壓著傘麵,雨水珠滴進脖頸,涼得她打了個寒顫,白黎看見有人上了小漁船。
她借著漁燈往船裡看,身子不自覺前傾,突然輪渡被漁船一撞,她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往側邊晃了過去——
倏忽間胳膊被一股力道鉗住,像是掐在她心臟動脈處,令她喘不過氣,頭頂落來沉悶的一句:“要找船到渡頭等。”
腳尖咫尺外是萬丈深淵的海,她指尖後怕地握緊傘柄,縛在胳膊上的力道鬆離,白黎低著頭眼睛不眨地盯著路,慢慢挪回岸邊。
再抬頭去尋剛才那道及時雨,卻隻見被黑色風衣包裹住的高大後背,那道聲音朝人喊:“全部禁停出海,阿貴叔,你給我上來,今天什麼日子不知道嗎!彆仗著自己那點出海經驗拿命賭!”
渡口熙熙攘攘都是人和雨,頭頂的傘忽然被壓到一邊,雨水灌進了頭發,黏在臉頰上,而她根本無暇整理,手臂穿過人群抓住了那件黑色風衣的一角,然後,扯了扯。
男人側頭,一雙夜色下淋著雨水的眼睫微垂,看她。
“我想問一下,今天我來的時候輪渡時刻表上明明寫著下午六點還有返航的班次,為什麼說停就停,也不提前通知?”
她聲音帶了絲尾顫和急切。
“時刻表都是固定的。”
這個剛才被人群圍擁的男人終於能理會她了:“實際會有延誤和取消,小姐,在這兒,天氣預報說了算。”
白黎驀地愣了下,這時包包裡的手機震動出聲,她慌忙拿出一看,來電顯示:【周牧覺】。
“喂,哥。”
白黎眸光微避,接通了電話。
“小黎,夏浦今晚有八號風球登陸,你現在在哪?”
白黎心頭猛然被人拉著往下拽,夏浦島那麼小,離京北那麼遠,誰會去關心這裡的天氣,連她都不會去查,但周牧覺會看。
“我提前上岸回酒店了。”
那頭“嗯”了聲,“早點休息。”
“哥!”
白黎鬼事神差地喚了聲,大概是因為這個風雨搖曳的夜晚,她很想聽他的聲音:“彆跟我爸媽說,我跑出來了。”
“發朋友圈又屏蔽他們了?”
周牧覺總是很了解她,白黎“嗯”了聲,對方掛斷了電話。
再回頭,身旁還站著那道高大的黑色暗影,這是他們的第三次見麵,男人雙手環胸望向海麵,黑色風衣的帽簷擋在頭頂,雨簾從他冷硬的臉側滑落,她仰頭對他說:“既然知道有台風,為什麼還拉遊客上島?現在把人都困在島上,你們相關部門能不能考慮一下我們?”
他是救生員,剛才聽他抓人的語氣就是能管這邊海域的,白黎不找他還能找誰上訴去。
男人夜色下的眸光微側,帶了點乜視人的淡漠,“往回拉的都是島上的原住民,或者是在這訂了酒店的遊客,這位小姐,是要相關部門怎麼考慮你?”
白黎剛才在登船口差點摔下去的畫麵還心有餘悸地繞在心頭:“那你們什麼時候能開船?”
“得看風球什麼時候走。”
男人語氣冷淡又敷衍,很符合相關部門的態度。
這時烏壓壓的一片暴雨裡有人舉著廣告牌在喊:“有人要住宿嗎!住宿!有熱水大單間!”
白黎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大房間和泡澡浴缸,但她最怕的就是舉廣告牌的黑車和黑店。
就在男人往渡口走去時,白黎再一次抓住他的黑色風衣,濕稠的雨水滑進她的指縫間,“你們海洋館,有客房嗎?”
目光裡男人眉棱輕壓下,看她:“怎麼,這回不怕規矩多,肯讀遊客手冊了?”
雨水澆淋出一片模糊的黑夜,白黎咬了咬唇,說:“我的上選是坐船回去,不然你開個價,要多少錢才肯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