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一愣,急忙回頭,就見他的愛妻江柔癱軟在地,身邊還躺著他的兩個昏迷的兒子,而福伯福媽就像軟泥一樣,臉色慘白的撲倒在地,他們身上都捆有一個黃繩子,而一個與許小胡長得一模一樣的書生,正甜甜的微笑著,手中握著五根繩子,卻好似握著輕盈的繡巾一般,輕而易舉的就將他們抬起,然後再,重!重!落!地!
“住手!!!”趙文怒吼道,眼睛紅了,看著江柔及趙策趙戈嘴邊緩緩淌出的血,心如同被針刺一般。
許小蝶衝著趙文溫柔一笑,但手卻依然高高抬起,正當她要擊落時,趙文忽然撲通一聲跪下,顫抖著聲音道,“我,我求你了,你,你是小蝶吧,不要再這樣折磨他們了,如果你們非要報仇的話,衝著我來吧!你柔姨身體不好,她經不起的,你策弟弟和你戈弟弟還小,特彆是策兒,他體質不好,還有你福伯福媽,他們雖然有武功,可,可也是一把年紀了啊。再說了當年的事情,你福伯福媽可完全是聽命行事啊。”
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趙策忽然很想哭,該死的,為什麼自己明明吃了一次虧,還是不長記性?為什麼自己這麼自以為是,要帶許小蝶回來?還拒絕福伯的建議,限製許小蝶的行動?如果自己不是這樣自以為是,以為自己有兩輩子的見識,以為什麼情況自己都能掌握,憑自己的醫術,又怎會聞不出飯菜裡下了軟經散?還被點了穴,現在,害得老爹下跪,恨呀!!
同時心裡升起難言的憤怒,許小蝶,許小胡,給老子我記著!
許小胡忽然大笑起來,“趙文,如何?!親眼看到自己的親人被虐待卻無能為力,那種滋味很好吧?!”
被捆綁的鄭長老睜開眼,看著眼前的一切,苦笑道,“許小胡,許小蝶,當年害死你們爹娘的人,是我。不是趙文,你們又何必如此呢?!”
“你閉嘴!”許小胡冷冷道,“當年,我爹許南和他趙文有八拜之交,千裡迢迢,他為娶一個肮臟的妓女,被逐出家門,險些丟官,是我爹,是我爹為他覓了一個小福鎮的縣令,讓他能娶妓女為妻,可當我爹落難了,投奔他時,他又做了什麼?!”
“他不是為你爹找了住宅嗎?還幫你爹安頓了你們許氏的族人!”一個略帶蒼老的聲音響起。
眾人一愣,隨即忙望過去,是莊賢,身後還跟著一個趙策熟悉的人——東叔。
“是您啊?”許小胡嘲諷一笑,“當年的大禦醫,如今的朝廷通緝要犯,嘿嘿。大禦醫,您都自身難保了,還來管閒事?”
“哼。”
“好,大禦醫,你說的對,沒錯,他當初為我爹做的事情,的確,我也曾十分感激,但,當那些個喪心病狂的人捉我爹我娘的時候,他又做了什麼?!”說到這,許小胡的眼睛已經布滿血絲,雙拳緊握。許小蝶一臉悲傷,趙文垂下頭,但雙手和雙肩卻難以抑製的顫抖著。
江柔躺在地上,溫柔心疼的雙眼望了望趙文,輕輕歎氣,“老爺,不要再自責了。”
許小胡狂笑,“哈哈,他會自責?!他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生會自責?!”
莊賢搖頭,緩緩長歎,望著跪在地上低垂著頭顫抖不已的趙文,開口道,“許小胡,許小蝶,你們可知,當年為什麼趙文沒能救你爹?”
“他不是沒能!他是不想!”許小胡憤怒開口道。
“錯!他是想,很想。”江柔纖柔的聲音很輕很輕的響起。帶著極濃的悲傷。
許小胡嘿嘿諷刺笑著。
但江柔卻似乎陷入回憶般,依然輕聲說著,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淒涼,“十二年了,這十二年了,我和老爺每晚都睡不好,有時總會半夜驚醒,然後就再也無法入睡。當年,大巫師不但派人捉走了許家的人,也派人捉走了我。當老爺知道許家被抓時,帶著福伯福媽趕了過去,沒想到,半路卻看見我被綁在行刑的柱子上,可憐堂堂一個縣令,卻手無可用之人,大禦醫趕來的時候,老爺就請大禦醫和福伯去救許家,然後就和福媽救我。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當老爺救我下來之後,我當時已被行刑,身中寒□□,當時的我已經有了策兒六個多月了,若大禦醫不救我,我和策兒都會死掉,可當時,大禦醫已經和福伯去了許家,鎮上的百姓又中了大巫師的蠱術,瘋子一般又燒又殺人的,還在找我和老爺。老爺隻好抱著我,和福媽躲閃著趕到許家,可許家已經——”江柔無力的垂下頭,抑製不住的低泣著。
大堂一時安靜著。
趙文抱著頭壓抑著聲音啞聲開口,“彆說了,秀秀。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無能。我沒用。我枉費為一鎮之長,卻連個巫師也鬥不過。”
趙策震驚了。難道一個巫師的權力竟比老爹這個縣令還大?
“借口,你這些都是借口!!”許小蝶突然淒厲的喊道。
“這不是借口。”鄭長老沉聲道,“大巫師在這裡是至高無上的。連我都不能反駁他,更何況你們這些外鄉人!”
許小胡冷冷的直視著趙文,“所以,你,放棄了我爹和我娘?”
莊賢緩緩搖頭,“不是趙文放棄,是我放棄的。”
許小蝶激烈的叫道,“老師,這不可能,你當時不是救了我和哥哥嗎?!”
莊賢歎氣,“當初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是我和阿福。我和阿福殺了大巫師後,你爹和你娘還有氣,隻要我施救,肯定能活命。但,你爹你娘卻拒絕了。”
“你胡說!”許小胡忽然憤怒叫道。
“沒有,大禦醫沒有胡說。”一直沉默的福伯開口了,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許南大人不準大禦醫施救,許南夫人也不許!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當時的你們都中了寒□□,可天下能解寒□□隻有大禦醫手中的兩顆九陽丹!!許南大人和許南夫人把九陽丹給了你們。”
許小胡嘿嘿嘲笑,“說得跟真的一樣!”忽然手指一指趙策,大聲道,“那他為什麼還活著?!還有這個女人!他們不是也中了寒□□嗎?!”
江柔低笑,笑容溫婉淒涼,低聲喃喃道,“策兒,我的策兒。。。。”眼睛望向趙策,帶著濃濃的心疼和不舍。
莊賢緩緩開口,“他們活著?誰說他們能活著?江柔隻能再活四年,至於策兒,”莊賢的聲音帶著不忍,“他,他能不能活過今年還是個未知數……….”
眾人一呆。而趙文卻已經無力的癱倒在地。
許小蝶猛的放下手中繩子,疾走到趙策身邊,一搭趙策的手腕,半晌才傻愣的開口,“真的,真的是寒冰之脈,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又跳到江柔身邊,一搭江柔手腕,半晌,無力的癱坐在地,淚水一滴一滴的落下。
江柔卻溫婉一笑,“小蝶,彆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許小蝶望著江柔的溫柔笑臉,哭得卻更大聲了。
而一旁的趙策卻再也難以抑製酸澀的眼睛,眼淚緩緩而落。不知是為了娘親,還是為了什麼?這麼多年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裡總有一股寒氣,也知道自己的體質非常的虛弱,但他從未想過,那是因為中毒。更沒有想過其中竟還有這樣的曲折。
望向癱倒在地的趙文,和一邊的江柔,趙策從未如此慶幸,還好,還好有小戈,爹和娘不是隻有自己這個孩子。
許小胡怔愣的望向癱倒在地,雙拳緊握的趙文,忽然發了瘋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莊賢皺眉,正欲叫住幾欲癲狂的許小胡,可許小胡卻衝向了鄭長老,神情怨恨,眼神恐怖,“都是你們,都怪你們!”
莊賢神色一變,正欲疾呼,但有人更快,隻瞬間,就見許小胡被摔倒在地,許小蝶不由驚呼,“哥——”
而趙文也站了起身,一把抓起許小胡,“啪啦”兩個巴掌讓全場都立馬安靜下來。
“你到底還要鬨到什麼時候?!”趙文憤怒的吼道。“你看看你這樣子,你還是天下第一大將軍的兒子嗎?!你還是你許氏族人的族長嗎?!你這樣對得起你為你而死的爹娘嗎?!許小胡!你以為殺光了小福鎮的人,就能為你許氏族人報仇嗎?!”
許小胡呆住了。怔愣的望著憤怒卻分明還流著淚的臉,那雙眼裡的痛苦如此明顯,還有那恨鐵不成鋼的期望也是如此明顯,八拜之交的好兄弟就在自己麵前死了,可自己卻無能為力,最痛苦的難道不是眼前這個男人?自己最愛的,甚至不惜放棄一切的女人隻剩下四年生命了,兒子,最聰明最可愛的兒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最痛苦的,最無能為力的難道不是眼前這個男人?
許小胡撲通一聲跪下,眼淚就這樣潰堤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