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國公邀請秦蔚雅和田家兄妹上樓,那位霍先生幫秦蔚雅把傷口包紮完畢後,便退了下去。店小二送上茶水和果品,成國公招呼眾人坐下,請田常豐講述相遇的情景。
原來田常豐到山中狩獵,希望可以獵到老虎或狐狸這種能賣到好價錢的獵物,在林中潛伏監視。可惜接連幾天都一無所獲,而還債的期限又馬上就到了,心中焦急的田常豐決定再等一天就立即回家,起碼要先保證家人的安全,解決辦法到時候再說。
哪知當晚撞到有一群山賊正在商量要如何劫持過往的商隊,田常豐聽到他們的計謀歹毒,恐怕有人會遭殃,便一直跟蹤。果然第二天一早,山賊襲擊過往的商隊,田常豐知曉他們的全盤計劃,所以從後突襲,將埋伏的暗哨一一擊潰。所救的商隊正是成國公的隊伍,成國公感激田常豐,欲贈金答謝,可田常豐說什麼都不收。成國公善於察言觀色,看得出田常豐是需要銀子,便請田常豐做商隊的護衛。田常豐心中不由一動,詳細詢問了護衛的薪金,原來自己需要隨隊一年才可以掙夠大哥所欠下的銀子。雖然放心不下弟妹,但為了解決眼前的危機,隻得答應下來。
一回到濱州城,田常豐便先告假回家去送錢,可家中卻空無一人,四下尋找沒有找到人,隻好先到玉心樓向成國公解釋原因,希望告假先尋找弟妹。正巧在玉心樓趕上了成國公遇襲,碰見了自家弟妹。
田常豐詳細解釋了事情的始末,成國公聽罷點點頭,“原來如此,這幾位便是你的弟妹了吧?”望著眼前的五個孩子,田常豐點點頭。
“若是你跟我去當護衛,誰來照顧他們呢?”
“多謝大人關心,我既然收了大人的銀子,就勢必會跟隨大人!我相信,他們能夠照顧自己!”田常豐眉頭微皺,顯然言不由衷。
“我並非懷疑你的品信,隻是想如何解決你的難處!所謂長兄如父,你理應照顧他們才是!”成國公含笑捋著自己的胡須。
“請大人明示!”田常豐看出老人話外有話。
“我們府中向來需要的人多,卻總是人手緊缺!我看得出你們家兄妹皆是品性正直的人,希望你們都跟我回府,也不致骨肉分離,你意下如何?”
“承蒙大人錯愛!恕在下不能同意!我隨大人當護衛,是出於無奈,不怕大人怪罪,我決不讓自家弟妹與人為奴為婢!”
“錯!憑自身勞力求的生存,何來為奴為婢?”成國公正色道,“即使身為奴婢,隻要自尊自愛,又與常人何異?行得正,坐得直,何必在意世俗人的眼光?彆人我不知道,在老夫府中,那些隻求把主事者伺候得歡心,終日無事生產的人才叫奴婢!勤奮上進,忠於職守的,便是主人!你莫非也瞧不起自家弟妹,視他們作下下之人?”
成國公一番義正言辭,駁得田常豐無話可說,頓時語塞。
“再者,你還沒有問過他們的意見,先去問問再答複也不遲!”
“我不想和二哥分開!”田永寶的小臉擠成一堆,眼中淚珠打轉。
“隻要是和二哥一起,到哪裡都行!”田永安堅決答道。
“而且要是那三家人再來找我們的麻煩,二哥不在,我們要怎麼辦呢?”田常廣自問沒有二哥的本事,能夠好好保護家人。
“老爺爺,請您帶我們一起走吧!我們什麼都可以做,但一家人決不分開!”田常祥自信地一笑,“就算您不同意,我們也會想辦法跟去的!”
成國公欣賞地打量著田常祥,年紀不大,氣勢卻很足,很有膽識。隻是有時太衝動,欠缺穩妥,想必再鍛煉幾年,一定會有令人折服的氣度。但是田永寧依舊一言不發,成國公一直很留意這個小女孩,不由問道:“你呢?要怎麼辦?”
“和大家一起!”田永寧真是有言簡意賅的美德。
“那姑娘你呢?意欲何往?”成國公又問向秦蔚雅。
這可把秦蔚雅問住了。她來到這裡,舉目無親,認識的人隻有田家兄妹,如果真的無法回到自己的世界去,濱州城絕對不是久留之地。雖然一時壓住了本地的惡人,但早晚還會出事。現在擺明了跟著老者比較有前途,傻子才會不跟著去。
“承蒙您老人家不嫌棄,隻是我要到涴國都城去找我的父母,恐怕不能跟您同行了。”既然之前有編過故事,現在就應該繼續才對。
“噢?老夫就住在涴京,你的父母住在哪裡?說不定老夫能幫上忙!”成國公嗬嗬笑開,“說了這麼多,還未請教姑娘貴姓芳名,真是失禮。”
“小女子姓秦名蔚雅,是昌國人氏。”糟了,老人口中的涴京應該就是涴國都城,如果去涴京,不就會拆穿自己的謊言了嗎?
“姓秦?”成國公露出了訝異的表情,“敢問令祖父尊姓大名?”
“我爺爺叫秦仕龍。”不明白成國公為何會有此一問。
“你爺爺叫秦仕龍?”成國公激動地站起身來,令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秦蔚雅也愣了一下,“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哎呀,真是天意啊,天意!”成國公拉住秦蔚雅的雙手,不住地讚歎,“沒想到仕龍有這麼出落的孫女!嗬嗬,蔚雅啊,我和你爺爺是老相識了!這麼多年沒見,不知不覺孩子們都這麼大了?”
秦蔚雅聽得迷糊,不會這麼巧,成國公認識一個跟爺爺同名同姓的人吧?“我想您誤會了,我爺爺……”
“蔚雅你說父母在涴京,正好和我一同回去,珞兒也真是的,怎麼住在涴京也不去找我!”成國公沒給秦蔚雅辯解的機會,隻顧著自己高興,“對了,我趕緊去備桌酒席,咱們好好慶祝一下!來人啊……”說著,成國公就去張羅酒席了,剩下一屋子人一頭霧水地站著。
“田二哥,我有急事需要去青龍崖,還要麻煩您帶路!”秦蔚雅此刻一心想要逃跑,這種謊話怎麼圓得回來?走為上策!
“現在去……”田常豐看看已經西下的太陽,趕到青龍崖隻怕已經是夜裡了。
“對,現在去!”不然就來不及了!
“蔚雅姐你要去青龍崖做什麼?”田常祥看著有些驚慌失措的秦蔚雅,這可不像平時的她啊!見到爺爺的故人有這麼害怕嗎?
“你們先留在這裡,要是大人詢問,你們就說我們要去青龍崖辦點重要的事!明早之前一定回來!”田常豐吩咐著弟妹,伸手請秦蔚雅出門,秦蔚雅沒有片刻遲疑匆忙出門。
兩人借了商隊的馬,疾馳奔向青龍崖。
爬到青龍崖頂時,已經是夜裡戌時。青龍崖是絕壁,一眼向下望,隻看得到一片鬱鬱濃霧,隱隱約約有幾棵樹影,深不見底。
“當天我就是在那棵樹上發現你的!”田常豐指著崖壁上生長出來的一棵樹。
天啊,這麼陡?難道真的要跳下去?萬一不能回去,自己的小命豈不是要丟在這裡了?秦蔚雅心中猶豫不決,站在崖邊沉思,一旁的田常豐不知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也不好上前詢問,隻能靜靜等著。咦,不對勁,那個女人乾嗎往崖邊走?走那麼近很容易掉下去的!等一下,她……
秦蔚雅縱身一躍,墜向田常豐指出的那棵樹,耳邊聽到田常豐的驚呼,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老天啊,拜托你趕快結束這場鬨劇吧!”
隨後便感覺撞在什麼東西上似的,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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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頭好痛!喉嚨好乾!又是這種討厭的感覺!
“蔚雅姐,你醒了?”奮力睜開沉重的眼皮,首先聽到了一聲悅耳的呼喚。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邊圍了一群人。
秦蔚雅先平靜了一下思緒,想弄清現在餓狀況。最後的記憶是……對了,自己從懸崖上跳下去了,而眼前,是田家姐弟。好吧,現在是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壞消息就是自己沒能回去,好消息就是自己的小命還在。
“秦姑娘,感覺怎麼樣?”身旁一位白髯老翁殷切地詢問,對了,這是之前幫自己包紮傷口的霍先生。
“我怎麼會在這裡?”秦蔚雅緩緩起身,這次沒有上次昏迷那麼痛苦了,應該是昏迷的時間沒有那麼久了吧?
“蔚雅姐,你真是嚇壞我們了!剛才二哥渾身是傷的抱著你回來,我們都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田永安的話中滿是急切。
“二哥說你從懸崖上跳了下去,蔚雅姐你有什麼想不開的?為什麼要跳崖啊?”
“幸虧二哥眼疾手快將你拉住,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田家姐弟你一言我一語的,讓本就頭疼的秦蔚雅腦袋更大了。
“行了,都彆問了,人已經醒了,什麼時候再問都可以!”冷冷地喝聲傳來,田常豐倚在門框上,臉上有些許劃傷,看來是在救人的時候受的傷。
“是啊,秦姑娘已經醒了,大家就先回去吧!讓她先好好休息,有什麼話明天再問也不遲!”霍先生收拾好醫藥箱,招呼孩子們離開。
既然二哥和大夫都發話了,田家兄妹隻得乖乖離開,田常豐在離開前,也如釋重負的望了秦蔚雅一眼,可惜秦蔚雅現在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盤算,並未注意到。
現在回家是不行了,最好的選擇就是去涴京,當然要離開田家兄妹隻身闖蕩這個世界也不是不行,但是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萬一有個閃失,就真的是求救無門了。可是真要去涴京,就要想想怎麼才能圓回自己所說的謊話了。父母是不可能在涴京的,那到了涴京卻不去找父母,實在是於理不合,若要找父母,到哪裡去找啊!更何況,現在成國公一心認定自己就故人的孫女,自己說的爺爺遲早會來找自己的謊話,又能瞞的了多久呢?所以為今當務之急,就是先讓成國公明白自己不是他的故人之後,然後再找借口推說父母已離開涴京。
打定了主意,秦蔚雅起身簡單梳洗過後,整理了一下儀容和服飾,看看此時天色已亮,便出了房間。看得出此刻身在玉心樓,樓下小二已經開始收拾桌椅準備開張了。成國公居然已經坐在樓下,一壺清茶相伴,手中拿著書卷。
秦蔚雅下樓做到老人麵前,還未說話,老人已經倒了一杯清茶給她,“這是蜂蜜青菊茶,清熱散火,最適合這個季節飲用。”
“謝謝您。”秦蔚雅雙手接過茶杯,麵對這個年紀和爺爺相仿的和藹老人,心中總是暖暖的,“我來其實是有事想和您老人家說的!”
老人聞言,放下了書卷,微笑注目,“哦,是有什麼事?”
“我想我爺爺隻是恰巧跟您老人家的故友同名,我從未聽爺爺說過有您這樣一位故友。我相信如果爺爺認得您,一定是天天掛在嘴邊的!而且我父母習慣雲遊四海,不喜歡被世間俗世所擾,所以如果爺爺認得您,他們是斷然不會去涴京定居的。雖然我不確定他們現在人就在涴京,但我認為……”
“蔚雅你相不相信緣分這回事?”未等秦蔚雅說完,成國公已經大略猜到了她的意思。
“緣分這種事,太過神乎了,我也說不好信不信。”
“嗬嗬,也對,老夫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不相信什麼天命、緣分之說。可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就開始明白冥冥之中,真的是一切早有定數。先不說令祖父,我見到你第一麵的時候,就覺得與你很投緣,相處雖不到兩日,但卻覺得是相識已久,你說這算不算是緣分?”
“是啊,我也有同感!第一次見到您,就感覺您像我爺爺一樣!”
“所以,你我在這裡相遇是你我的緣分,即便令祖父並非老夫故人,也大可等來日相見後再深交啊!以蔚雅你的人才,想必令祖父一定也是非常之人,能夠結交,是老夫的榮幸!”
秦蔚雅一聽不由感到哪裡不對勁,腦筋一轉,不由狡黠地笑起來,“原來您根本就沒覺得我是您的故人之女!您的演技還真好!”
“嗬嗬,果然是個聰明的女娃!”成國公捋了捋胡須,笑得頗有深意,“可老夫卻有個故友姓秦,當年隱姓埋名到他鄉隱居。你先不要妄下結論,老夫就暫當你是故人之後,你就暫當老夫是家祖舊友,等回到涴京見到你父母再說。”
“可是,我也不確定父母就在涴京。”秦蔚雅皺起了眉頭,“爺爺臨行前是說過,父母應該是在涴國都城定居,但多年未與家中聯係,具體在何處我也不知道。更何況他們誌在雲遊四海,說不定早就搬走了。”
“這也無妨。蔚雅你先到我家中落腳,老夫在涴京中的人脈還算是廣,可以到處幫你打聽一下!”成國公邊說著,便觀察秦蔚雅的臉色,“若是他們依然離去,你也可以先在我家中住下,等待你爺爺來找你啊!”
這一說正中秦蔚雅的下懷,自己在這個世界,總算是有個落腳之地了。雖然極力克製,但眼中還是閃過一絲欣喜之色,成國公當然沒有漏掉,卻並不點破。每個人都有不願為人知的秘密,如果選擇相信一個人,不論是什麼樣的秘密,都無所謂了。
之後商隊的人和田家兄妹陸續起床,收拾妥當後,一行人準備上路前往涴京。田家兄妹已經達成一致意見,決定舉家前往涴京。昨晚田常豐和秦蔚雅趕赴青龍崖的時候,田家姐弟也已經回家將行李收拾妥當,將大門鎖好。畢竟田常豐隻有一年的契約,一年之後,終究還是要回來的。
關於跳崖一事,秦蔚雅推說是因為看到了摩歐利的花莖,本打算采下來,哪知因為夜裡露水很重,崖邊濕滑,一時失足,才掉了下去。既然沒有大礙,大家也都沒再追問。
走到城門時,隻見監城率領全城大小官員列隊相送。成國公囑咐他要儘忠職守,嚴格監督三家放糧,並徹查刺客的身份,一有消息立即上報。監城一一答應,不敢有違。
於是成國公的商隊,踏上了奔赴涴京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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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濱州城出發到涴京,大約有二十多日的路程。田家的孩子們都沒有出過遠門,所以都雀躍不已。路上隻要一有空,秦蔚雅就向成國公打聽涴國的風土民情和曆史環境,畢竟要留下來,就要清楚知道留下來可以做些什麼。
根據成國公的講述,她了解到,原來這片大陸叫九州。本來是因為曾經有九個國家:涴、信、尚、靈、璃、觜、子、昌和尹,其中昌和尹為島國,其餘七國都是在大陸上。自古九州便有神魔之分,其中靈國乃是魔族的居所,尹國則是神族的居所。但隨著人的繁衍,神魔兩族漸漸沒落,據說大部分都遷往海外聖地。而五十年前,九國爆發了一場大戰,大戰中,靈國戰敗,被涴、信、尚、璃四國瓜分,靈王不知所蹤,幸存的魔族人,隨靈國月主風綾月飄洋出海,亦不知去向。尹國則在神族後裔——“靈聖”厲藏天的要求下,與九州大陸斷絕了往來,自此連尹國所在的仙尹島也消失了。觜國被子國所滅,往日的九國,如今隻剩下六國,神魔兩族也不複見。成國公親身經曆了那場大戰,其狀況之慘烈,不堪回首。
田常祥顯然對那場大戰十分感興趣,隻要一有空,就纏著成國公來講,而一向對所有事都抱持無所謂態度的田永寧,也一定會坐在一旁靜靜地聽。
“那現今武功最強的人是誰?”一天行路時忽降大雨,成國公放棄了騎馬,坐進馬車,田常祥興致勃勃的又問起武林中的事。
“哈哈——”成國公搖搖頭,“自稱最強的人,未必是最強,真正的強者,往往不露於外。何況強弱之分,在乎對待事物的角度,需知武功的強弱在切磋和搏命時是完全不同的。”
“那隻論比武呢?誰是最強的?”田常祥不肯放棄。
“若是‘靈聖’厲藏天還活著,必定是最強!若然他老人家已經仙逝……想必要數到‘紫冥眸’風綾月或是‘無相火’南宮聖了吧?他二人初出茅廬,就已經斬殺妖獸,鬥敗魔獸。兩人悟性又極高,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練,武功應當是更精進了。”
“那他們兩個人沒有比試過誰更強嗎?”田永寶也聽得津津有味。
“怎麼會,他們兩個人是決計不會刀劍相向的。”成國公似是想到了很遙遠的事,凝望著遠方,眼光飄忽不定。
“為什麼?”一向冷漠的田永寧竟好奇地開口詢問。
成國公隻是苦笑一聲,滿目哀怨之色,搖搖頭沒有回答。那悲愴的表情,是從未在這位老人臉上出現過的,令在場所有人為之動容。
“您和他們很熟識嗎?”秦蔚雅也有些好奇了。
“尚國‘混元氣’琴正齡,‘龍鳳筆’姬子昌,璃國‘無相火’南宮聖和老夫涴國‘斷光刀’單凡啟,是並肩作戰的生死之交,九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回顧往昔的輝煌成就,成國公略有得色。
“哇,那您豈不是很厲害!”田永安自然流露的崇拜眼神,比任何讚美的言語都叫人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