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知像是被發現了什麼秘密,慌亂地拿手蓋在少年身上,想去遮攔掉他的視線,又在看到他眼神從畫上移開看向她時,徒勞地放下手臂。
她低下頭逃避。
景硯可能是從院子裡走過來的,身上還帶著夜雨的涼意,褲腳上也濕了一塊。黑色的褲子在被塔塔蹭了幾下之後掛上了一根白毛。
她喚了聲塔塔。
塔塔喵了一聲,還圍在景硯腳邊。
景硯俯身抱起地上的塔塔,再起身時視線對上她的,“既然喜歡,當時為什麼不澄清?”
俞知知眼神不自覺地移走,不敢再和他對視。
她能感覺到,景硯的視線還一直在她身上。她裹了一下披肩,故作鎮定,終是提起郵箱裡的那張照片,慢吞吞地說:“謝謝你的照片。當初知道的時候,我……家裡出了事,之後也沒有證據和時間。這麼多年了,她有名有望,而我隻是個普通人。那幅畫不是一張照片能解釋得清的,如果反過來再被說弄虛作假蹭熱度,可能更加麻煩,不去管它,慢慢的也就沒人再去關注了。我也……那天畫那幅畫也是意外。”
俞知知說完後室內一時寂靜無聲,她盯著兩塊地板,對比它們的差彆。在她細看紋路時聽到景硯開口,“抄襲對你來說是可以容忍的嗎?”
她攥了下拳又放開,聲音低落,“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良久的靜默後,景硯又問:“為什麼又畫一次?”
俞知知猛地抬頭,再度對上景硯的視線。
他語氣溫柔,又緩緩問了一遍:“你為什麼又畫了一次?”
俞知知聽著自己怦怦心跳,慌亂地坐回凳子上,背對他看著麵前的草圖,艱難出聲,“我那天喝了酒。”
“為什麼喝酒?”
為什麼喝酒?
俞知知坐著沒動,一點一點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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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自她有印象起,就和媽媽一起住在外公家,同住的還有舅舅宋青銳,表姐宋玥。
外公宋儒泓開了一家美術館,她十分崇拜她的外公。她的媽媽宋芷柔在美術館下麵的畫室做老師,她和表姐宋玥自小開始學畫。
宋玥頭腦聰明,成績很好,於繪畫上卻少了些天賦。而她,成績平平,畫畫時卻極富靈氣。也因此,外公尤其喜愛她。
高二暑假,她遇到了景硯。高三開學,她成功轉學到思雅。
高三文理科的教學樓之間隔著一片草坪,每到下課,她都喜歡到草坪那邊。因為她的教室在五樓,景硯的教室在一樓。站在草坪那,能看到教室裡的景硯,偶爾也能看到宋玥。
其實她很羨慕宋玥。她努力學習,得到的分數卻還是趕不上天生聰明隻看幾眼書的宋玥。
隻有畫畫能給她帶來自信,帶來快樂。
她喜歡畫畫。
高三這年春天,外公讓她和宋玥報名青少年組的一個美術大賽。
她精心準備了一副畫。
陽光從雲層間隙傾瀉而出,潑灑在高大的百年銀杏樹冠上,染亮了一片翠綠新葉。樹下站著一名黑發少年,他懷裡抱著一隻白貓。少年眼神溫柔與白貓對視,腳下綠草茵茵連成一片,頭上銀杏樹葉層層疊疊,遠處有花團添色彩,空中有小鳥為點綴,清風托起幾片葉子打著旋飛過。
這其實是一張照片所改,是她拍的景硯。
這不是這顆銀杏樹最美的時刻,卻是它最動人的時刻。
她托了宋玥將畫一同寄出。又和景硯吹牛說這次她肯定能獲獎。
高考後的一天,她告白成功,之前臆想過的表白成功就拉手親親,她一個都不敢做,連景硯的眼睛都不敢看,上前抱了一下他就羞得跑回了家。回到家後又有些後悔,盼了一年的事,自己卻在關鍵時刻掉了鏈子。
她激動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想去聯係景硯又不知道找什麼理由。她坐在桌前,翻開日記本寫上日期,2X12年7月1日,慢慢將心情記錄在這篇日記裡。寫完日記她才想起,今天也是美術大賽公布獲獎名單的日子,是她吹的牛要兌現的日子。
這是一個多好的聯係景硯的理由。
打開網頁,果然名單已經公布了。點開網址,先看到了排在第一行宋玥的名字,她有點意外,宋玥突飛猛進了?
她接著往下看,尋遍名單也沒看到自己的名字。
她看了三遍,確實沒有自己。
如泄氣的皮球,她彎了脊背。或許是她學藝不精又盲目自信。
她想看看宋玥的畫,點開後看到的卻是熟悉的少年和白貓。
懵了一會兒她才明白,宋玥偷了她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