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海仙君沒有立刻回答她,隻是拍了拍身邊的台階讓她坐過來。
“彆塵,想要引導一個人向善不是易事,況且在預言裡是那樣一個魔頭。”
“可他現在不是,他現在在凡間,很可能隻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不是嗎?”裴邑固執地說。
覆海仙君還要再勸:“可是,你本就不是凡人,若是要去就要穿過回天境,舍去仙身仙骨,這樣也無所謂嗎?”
裴邑不同師父的憂心,她笑:“師父,我本來也沒有什麼過人天資,在人間彆有一番造化也不錯。”她這仙途也算勉強走上的,舍棄了也無甚可惜。
殿內安靜了許久,久到裴邑都不敢去看師父的臉色。直到覆海仙君終於點了頭,說師門重托交付於你了,裴邑才抒出一口氣。
她初初入師門時,天賦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門裡的長老覺得這麼個天賦有限的孩子,何必收作弟子,平白地浪費精力。
掌門憐惜她,一拍掌說哎呀我還缺個小徒弟,那不如乾脆來我這吧。於是她就這樣成為了掌門的弟子,日日勤學苦修,也算是小有成就。峰上的師姐待她極好,裴邑學不會的術法教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嫌煩,她不覺得裴邑是愚笨,總是誇她可愛。裴邑不想看著師父愁眉不展,不想讓師姐勞碌憂心。所以她說我願意來。
這時她仿佛又看見她還未去蓬萊,徘徊在凡間的日子,那時春寒料峭,她大病了一場。可遠遠地,竟然看見了有些熟悉的背影,那是她怎麼也記不起來的人。
耳邊鳴聲不絕中,她聽見了一點鈴聲,綿長低啞,裴邑忽然意識到她正在夢裡。
夢裡人影鬥轉,一會是付灼懷含笑,卻又發了點瘋的麵,他不甘:“為什麼師姐也要棄我於不顧。”那樣陰魂不散地跟著她,不算遠,也不算近。
不,裴邑聽著,下意識卻否定了。付灼懷不是這樣的人,他明明是溫和知禮的。她顧不得再想,耳邊一會又響起師姐的話,她滿眼憂心,說:“師妹,去不得。”
鈴聲最後一絲餘音消散的時候,裴邑也也猛然驚醒一般,她撫著胸口大口喘氣,急促地呼吸著。室內尚能聽見一絲鈴聲,裴邑順著聲音抬頭看向窗子,原來是窗外懸著的一束風鈴。
她歎了口氣,下床要去關窗戶。下意識地探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倒嚇了裴邑一跳。付灼懷正背對著她的窗子仰頭看月亮,站在幾步開外的位置。
裴邑怒,乾脆把手邊的茶杯砸出去,她吼道:“付灼懷!大晚上不睡覺有病吧?”
付灼懷笑眯眯地絲毫不理會裴邑的怒火,他正好接住了裴邑丟過來的茶杯,笑道:“睡不著就正好出來走一走,不曾惹惱師姐吧?”
“你去窗戶下麵站著不行嗎?”
“這裡看月亮視野好。”他指著天上明亮碩圓的月亮。引得裴邑也仰頭看去,片刻後她點點頭,“在這裡看是好像比較圓些。”
等裴邑回了神,付灼懷才再次開口,“師姐是睡不著嗎?”
“也不是。”裴邑有些不想說。
付灼懷沒有細問,轉而說道:“我能相信師姐對吧?”
“怎麼忽然這樣說?”裴邑趴在窗口,斜撐著下巴。
付灼懷背靠在窗邊的牆上,月光傾灑,便是沒有燭火,外頭的情況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隻說:“那日聽見師姐和師兄說的話了。”
從裴邑的角度來看隻能看見付灼懷半個背影,隻聞其聲不見其麵。裴邑有些發愣,心裡一時也想不起來哪個瞬間可能會被付灼懷正好聽去。她沒有出聲,隻是靜靜等著付灼懷繼續說下去。
“我很感謝師姐。那日聽見師姐和師兄解釋說可以理解我對你有所隱瞞,何必讓我感到害怕。我便一直想著和師姐說一聲謝謝。”
“但我後來讓師姐中毒,使你們計劃落空,我其實是辜負師姐的期望了吧。”付灼懷慢吞吞地說道。
裴邑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努力伸長胳膊拍了拍付灼懷的肩頭示意他轉過來。
“灼懷,有句話世人常說,說君子論跡不論心。”裴邑盯著麵前那雙清淩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但是在我看來兩個都要論才行。你給我下毒不假,可也不是真的想要殺害我,這是你對我的‘心’,我理解了。我們日後相伴的日子還有很長,我想我能看到你對我的‘跡’,而我不會失望對吧?”
付灼懷垂眼,複而抬頭笑了。他點點頭,輕鬆了起來:“是,我不會讓師姐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