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雀就住在公主府裡,跟侍女們都聊了一輪,大概知道她是公主撿回來的,從克魯倫河邊上,侍女們這麼一說,她也就這麼一聽。
因為她不信,大概率是公主胡說的。晚間在公主府裡烤肉吃,公主府的河是活水,連著外頭的護城河,她覺得這公主就不可能隨便撿個男人回府。
要麼公主知道她是女人,要麼是她本身對公主就很有用,至於有什麼用,隻能問公主自己了。
她自己感覺是睡了一覺,但一覺怎麼會這麼長,這一覺,已經離宋九十年了。
金滅了宋,元朝得了大統,確實橫刀跨馬,打下了不可想象的山河圖,現在的明朝成立,大概率是因為元皇室內鬥不休、暗殺不停、各種腐敗斂財導致的,當然了,各王朝滅亡原因都差不多,大差不差,各朝各代都一樣。
隻是她從宋時來,現在怎麼辦,原來她是在龍圖閣編書的,一是為了造福百姓,二是為了不婚不嫁,吃皇家的飯,也沒人敢逼她嫁娶。
舒白羽定親了,她仿佛悠閒了,沒有壓力,但偶爾心臟的膨脹能讓她喘不過氣來。她想她腦海裡早就有他的畫麵,是酸甜,是自然,也是沒有可能在一起的狀態,她儘量使自己平靜,想他像秋日的落葉一樣,會被風吹走。
但她沒有茅塞頓開過,回回見他,她都會心靈出竅,聽不見周圍人說什麼,隻覺得想要倦鳥歸林,燈火之下,想撲入他懷抱。
可是不行,這種感情變得又腥臊,又煽動,她想他開啟了她對美的覺醒。
晚上又下起雨來,雨勢浩大,蘇雲雀仿佛置於空中,四周雨水落下,頓覺自己身渺小如滄海一粟。
“牧雲呢?雲雀。”他的聲音怎麼仿佛落在耳畔,蘇雲雀迷迷糊糊,牧雲是誰,舒牧雲不是早嫁人了麼。
“雲雀,雲雀,”他滿身都是雨水,第二天一定有人發現她的屋子裡雨水積地,蘇雲雀盯著那人,默不作聲。
“雲雀,不要再賭氣了,牧雲是你的姐姐,那些色目人把她弄到哪裡去了?”他的聲音怎麼與他的聲音重疊了。
舒牧雲,她的姐姐?是啊,他的親妹麼,她算個什麼,外頭小娘帶的野種罷了。
蘇雲雀淘了一下耳朵,不言不語,舒白羽問她:“你怎麼了呢,怎麼不說話?”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現在不是宋朝了,是元末明初,元朝也要亡了,新皇帝都出來了,快打到上都了,他為什麼還要找舒牧雲,她怎麼知道舒牧雲哪裡去了。
“哥哥,你認識我嗎?”蘇雲雀很擔心在這個朝代,有一個和她一樣的她,也叫蘇雲雀,甚至也有兄弟姐妹,名字一樣叫舒白羽或者舒牧雲。
“雲雀,你說什麼呢,你姐姐今日大婚,迎親的轎子迷路了,你說你出去找,三天沒回來,我又出來找你,你怎麼跑男方宅子裡睡著了。”
我的天呐,——蘇雲雀確認舒白羽也是一覺沒醒,舒牧雲成親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她剛出舒城,到京畿的第二年,舒牧雲就準備嫁人了。
那年秋天,三書六禮走一半,迎親是在冬日裡,冬雷震震,舒牧雲還沒上轎子,迎親隊伍就在大雨裡迷路了。
喜婆非要拉著她去找,她不去,她說自己未出閣,喜婆說她熟識路,硬是拽著她出去了。
大雨傾盆,夜路難走,她還沒出竹林,舒白羽就尋來了,斥責喜婆荒唐,將她背出了竹林。
舒白羽莫不是以為公主府外頭的竹林是以前那片吧,她從床上起身,離舒白羽再近一點,笑道:“哥哥,你不覺得這裡很奇怪嗎,並沒有辦婚事的熱鬨,對吧。”
“你想說什麼?”舒白羽後退一步。
果然,他還是不願意和她進一步,蘇雲雀挑眉,“沒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你我名義上兄妹,卻也無人可證,你出現在我屋子裡,我要是一喊,你會被人抓起來的。”
“雲雀,”舒白羽說:“跟我回去好嗎?”
原來他也知道不是宋朝了,蘇雲雀轉身,笑了笑,聲音又冷冷的,“此一時,已經離宋九十年,怎麼回去?”
多餘,都是她的癡心妄想,都是她生出了不該有的念想,她說:“你愛回去你就回去,找你的牧雲妹妹,你那未過門的妻子,你能回去就回,彆算上我,我不打算回去,我也並不想回去。”
她消失在龍圖閣,聽說那日有一輪巨大的光圈環繞太陽,舒白羽等了三百多天,才又等到一樣的天象,他站在她消失的地方,穿進了這大雨裡。
宋亡了,他何嘗不知,他眼看著蒙古人滅金,成立了新的政權,他都知道,但他不想她掉進時間的縫隙裡。
“雲雀,這不是你該在的地方,那天是因為異象,你本不該在這裡的,你知道嗎?”
來了,他又來了,明明就不該管她的,要他多事!蘇雲雀笑一笑,回他:“可我來了,既來之,則安之,我覺得這邊挺好的,起碼不用聽那些惱人的四書五經,倫理綱常,我聽膩了,你要念經,彆對著我念,我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