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那個朝氣蓬勃,衣著襤褸,滿身戾氣的少年,如今身著紅色華貴龍袍,頭戴金冠,用高不可攀的目光跟穩操勝算的口氣叫囂。
朝夕相對,最為信賴,那個日日跟在襲音跟戰虛明身後貪嘴的小屁孩,再次相見,除了恨,很難不再生出彆樣的、不屬於征戰的心緒。
可惜,他們二人都不是感情用事之人。
龍淵、孤月那麼多人因許澄意含冤而死,深海血仇,你死我活是必然的結果。
襲音先行騎馬上前,仰頭放聲:“池南洲,分彆數月,還沒從自己編排的大戲裡走出來?”
許澄意毫不介意自己的假麵被拆穿,朗聲灼灼:“不過是請姐姐與姐夫來苪國幫了個忙,時間略長,為何對弟弟如臨大敵一般。”
簡直找抽的屁話。
“池南洲,孤給你兩個選擇:要麼束手就擒,要麼等著被趕儘殺絕,挫骨揚灰。”襲音隻想麻利的攻下苪國,多言無意。
“音姐姐真是無論失憶前還是失憶後,都那麼沒耐性啊!”許澄意低頭吩咐手下,不知去做了什麼。
轉眼:“被五花大綁,身著鎧甲,女扮男裝堵著嘴的襲檸拎到了城樓之上。”
襲音:“.…..。”
戰虛明:“.…..。”不祥預感成真。
襲音以為眼花,再三定睛看去,發現真的是襲檸。就在臨行的幾日前,明明記得萬分叮囑要好好監國。
她的的確確是真心將襲檸當做下一任君主栽培的,隻是從未找到合適機會平心靜氣表達自己過想法。
但親信,朝中重臣,但凡明眼人都能看的明白。
之所以抱有這樣的想法,一是,戰場刀劍無眼,她無法確保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孤月必須有繼位之人。二是,她刀尖舔血、日夜操勞慣了,縱使內心渴望有個家,可高位哪有那麼多稱心如意,玩玩兒感情的糾葛還行,若是真相夫教子,停歇下來硬憋著自己做個目光短淺之人,恐要扇腫了祖宗的臉。
所以襲檸曾多次提出想要從戎,為了護襲家最後一脈,襲音以各種理由頻頻阻攔過。原以為小女兒家出於羨慕的衝動,天真想法扭頭就忘了,甚至故意將絕色的寧知和尚安排在她身邊,指望男女之情能牽製住她。
誰能想到她能孤行己見,膽大包天固執到這種程度。
怒火中燒,一個沒控製住剛要破口責問襲檸,被戰虛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莫要自亂陣腳。”
襲音自負掙脫戰虛明的桎梏:“孤自小就在戰場中長大,什麼沒見過,炎光帝無需多做提醒。”然後笑顏堪比世間最美的毒花看著許澄意:“池南洲,直接開條件,屁話少說。”
“音姐姐痛快。那弟弟的條件就是請孤月、龍淵兩國立刻退兵,永世不可再犯苪國,怎樣?”
戰虛明蹙眉沉吟無言,襲音重視襲檸,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拿親妹妹的血去打開苪國國門。
眼下的情形答案顯而易見,襲音看了眼身邊輕輕點頭的戰虛明:“孤答應,龍淵國主也答應,趕緊放了襲檸。”
許澄意奸詐,自然不會輕易放了襲檸:“等姐姐、姐夫班師回朝,弟弟自會將公主全須全尾的送回去。”
襲音:“孤如何相信你會不會臨時變卦。”
許澄意自然知道襲音不是吃虧的主,若提及苪國的寧知躲在孤月,她自然會提鐘北堯躲在苪國,早有準備的:“拿老熟人做交換怎樣,弟弟的左右將領宋雍、虞秋池,軍師薑觀雲。”
真是想不到,苪國不起眼的城主,原來個個位高權重。
薑觀雲,薑裡長,一個隻知以淚洗麵的老頭,竟是協助池南洲,謀劃困住她與戰虛明最大的黑手。
她襲音跟戰虛明到底是眼盲心瞎到什麼程度,才被這些人耍的團團轉。
“怎沒聽到池韞玉、江綿綿?”
許澄意:“他們一個隻知鑽研醫術的閒散王爺,一個身份低下還被姐姐重創過,實在沒什麼利用價值。”
表麵上看起來,的確是。
溫玉與他們相朝夕處三年,怎會是許澄意口中的無用之人?定是中間出了什麼變化。難道因為來孤月給鐘北堯治手,受到了懲處?
若是真如自己所想,許澄意更不會輕易放手,臨陣倒戈反叛的風險太大。
至於江綿綿。
襲音實在想不到比蚊蟲更容易死的江綿綿能派上什麼用場,可是,眼下沒有更好的選擇,那些許澄意提出的人,表麵看起來舉足輕重,可若從那些人身上挖什麼東西要麼難於上青天,要麼已是被遺棄之人。於是開口:“孤要……。”
戰虛明搶先一步,高喊:“朕與天錦帝選虞秋池。”
襲音瞪大眼睛,從嗓子眼擠出幾個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等回營帳,朕會好好解釋。”
又自作主張,選青梅竹馬的老情人,合離的前妻更靠譜嗎?
各自為皇,本身就不喜被質疑,被反駁。
襲音壓抑的情緒開始暴躁,奈何在敵人在前,將士在後,她一再努力控製,不讓極大反差的火外漏。
一呼一吸。
就算襲音過於謹慎,也因為不穩定的情緒,忽略了許澄意在聽到戰虛明所要之人名字時,微小不足察覺的停頓。
隨即,沒有端倪的暢快應下。
戰虛明慢慢眯起眼。
原地整頓,城樓之上的襲檸已適時地帶下去了,不到半個時辰。
身穿甲胄的虞秋池走出城門,手無任何兵器,一臉赴死的坦然。
“撤!”
戰虛明示意齊衝將虞秋池綁好,然後傳令撤兵。
後退六十裡,安寨紮營。
國君的營帳,誰也不敢靠近。
朗如星月的人,被凍到鼻尖通紅,局促不安站在營帳外和顏悅色:“襲音。”
一個燭台砸出來:“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