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綰綰這位頓飯吃得很飽。
起先她還很拘束,但等太子殿下換了菜到她麵前之後,她不好拂了太子的意,便每樣菜式都嘗了一些。不知不覺,就吃了許多。
用完飯,天色已經暗了。程綰綰心裡有點著急,怕回去太晚了,趙夫人會責罰她。但她也不敢催他們,乖乖地捧著茶,一邊安靜地聽他們說話,一邊悄悄看窗外的天色。
“三小姐,怎麼了?”秦宣細致,看她坐立難安的,輕聲問了一句。
程綰綰忙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生怕被他們看出她著急回去,失了禮數。
秦昭掃了一眼她捧著的茶,見一口未動,笑道:“三小姐是不是喝不慣這鬆蘿茶?”
程綰綰低頭,原來這茶叫鬆蘿茶……
秦昭又笑道:“其實我也喝不大慣。都說這鬆蘿茶香氣猶在龍井之上,我倒沒品出什麼。”
秦宣看了弟弟一眼,也笑道:“這茶味濃,初飲頭味有些澀,三小姐細品一品,餘味還是甘甜醇和的。”
其實程綰綰的心思根本不在茶上,但勇毅侯府的兩位公子都這麼說了,她便也隻好端起茶盞來,淺淺呡了一口。
是挺澀的……
又等了等,甘甜醇和似乎也有,但她品不出什麼,她不愛飲茶。
秦宣溫和笑,輕聲問:“如何?”
程綰綰總不能說“不怎麼樣”,於是點了點頭:“嗯,挺好的……”
她話音落,屋裡突然響起一聲瓷器磕在桌麵的聲音,說重不重,隻是有些突兀。
三人循聲看過去,見是江訣兀地把手裡的茶盞擱下了。
江訣叩了叩桌,酒樓候在一邊的小侍立馬躬身過來:“貴人。”
江訣指了指程綰綰:“給她換盞果茶來。”
小侍應聲立馬去換。
程綰綰有些懵,秦昭和兄長對視了一眼,咂摸出些許不同尋常的意味來。
秦昭突然笑了一聲:“還是殿下心細。”
程綰綰又不傻,聽出來他話裡的揶揄。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心裡更多想的是,她剛才說謊,說茶還行,又被太子殿下給看出來了。
在太子跟前,她說了多少謊話了?
她說她不怕他,她說披風是她自己不小心弄壞的,她說茶還行……
好像都被看出來了……太子殿下會不會覺得,她是一個謊話精?
程綰綰自己嚇唬自己的時候,江訣冷冷淡淡瞥了秦昭一眼,回擊他的揶揄:“小孩喝多了茶,仔細晚上睡不著覺。你也是。”
秦昭:“……”
程綰綰也回神,小孩……
*
程綰綰把新換的果茶喝了,撐得厲害。
好在沒全喝完,他們就要走了。
瑞雪也在外頭吃完了東西,等程綰綰出來,她立馬過來,小聲說:“小姐,外頭起風了。小姐的披風還在馬車上,會冷的。”
披風恐怕已經跟著馬車回程家了,程綰綰心裡歎氣,安撫地拍了拍瑞雪的肩:“沒事,等會兒能坐一段馬車呢,不會太冷的。”
程綰綰想太子殿下和兩位秦公子應當不會把她送回程府,至多順路帶她一段。
瑞雪還是擔心:“可是小姐,你最近本來就咳得厲害。”
那晚生辰宴,程綰綰許是穿那件舞衣凍著了,這五六日斷斷續續咳了好幾天,不過這兩日已經好些了。
程綰綰搖頭:“真沒事,我已經好多了。”
主仆二人跟著三人出了酒樓的大門,天色已暗,二月的晚風撲麵吹過來,果然襲來一陣涼意。
程綰綰剛瑟縮了一下,頭頂一片巨大的陰影就罩了下來。
眼前一暗,被遮擋的視線恢複時,一件厚實寬大的披風,已經落在了她的肩頭。
程綰綰愣住,怕披風滑落,手倒是下意識地攥緊了披風。
江訣收回扔完披風的手,口吻平淡:“自己係上。”
程綰綰回神,終於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遂聽話地係上披風,動作中卻有一絲莫名的手忙腳亂。
她係了兩遍才係好,江訣在門口等得不耐,才又掃了她一眼,就看見她十根細細小小的手指飛快翩飛,看起來靈活,實際卻笨拙,還夾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慌亂在其中。
江訣莫名覺得好笑。
程綰綰終於把披風係好了,可算鬆了口氣:“殿下,係好啦。”
江訣卻不急著走了,打量她一眼。
小姑娘姿態端得一本正經、穩重規矩,但怎麼看,清秀的眉眼間,都還潛著一股稚嫩。
尤其她還穿著他的披風,對這小丫頭來說,他的披風著實大了些,模樣看起來屬實有些滑稽。
江訣難得起了逗弄人心思,淡淡睨著程綰綰道:“你又要順走孤一件披風了。”
程綰綰一愣,繼而大窘:“我我我……我、我這回一定保管好,一定不會再弄壞了!”
江訣挑眉,語調慢悠悠的:“孤說過這件也要給你了麼?”
程綰綰:“……”
程綰綰更窘了,聲調矮了半截:“我、我洗乾淨,一定還給殿下。”
江訣沒有理會這話,程綰綰也沒有看見暮色裡,男人斜挑的眼尾不易察覺地彎了一下。
江訣往馬車走:“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