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沈嶠卻已先他一步道:“多謝您的好意,我們原是打算南下投靠親戚的,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情,現在心裡害怕得很,隻想加快腳程,快些到南邊,我們不是江湖人,也不想牽扯進江湖事,還請這位娘子見諒。”
雲拂衣沉吟道:“方才你念的那些內容,自己可還記得?”
沈嶠搖搖頭:“我等自幼家境貧寒,表弟大字不識,我也隻是粗通文字,沒讀過什麼經典,加上眼睛不好,那位高人也不知用了什麼神通,方才將手抵在我背心,讓我看見了竹簡上的文字,等我念完,他的手一離開,我就又什麼也看不清,更不要說記住了。”
雲拂衣見他目無焦距,眼白處微微泛藍,的確是眼睛有病的模樣,心知他所說不假,難免有些遺憾,沒有勉強:“也罷,我們需要連夜趕路,就先走一步了,兩位若有急事求助,可至城中六合幫分堂,報上我雲拂衣的名字。”
沈嶠感激道謝,陳恭看了看他,也跟著道謝。
雲拂衣等人並未多作停留,他們甚至連那兩口箱子也不管了,胡言胡語帶上兩個受傷的堂主,連夜往城裡趕,偌大的寺廟一下子變得更加荒涼。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內,陳恭輕輕拍了一下沈嶠,聲音依舊壓得很低,生怕被人聽了去似的:“她剛讓我們一起走,你怎麼不答應下來,跟他們一起走,不是更安全點麼?”
沈嶠的眼睛疼痛未止,但他聞言就笑了:“那方才我說的時候,你怎麼不阻止我,直接提出要跟著他們一起走?”
陳恭遲疑了下:“比起他們,自然是你更為可信。”
沈嶠歎道:“那位雲副幫主邀我們同行,估計隻是怕自己聽的內容不全,希望我們一起幫忙將殘卷默寫出來而已。今晚這件事之後,外界肯定很快就會得知消息,千方百計想得到殘卷的副本,我們與他們同路,到時候真有什麼危險,我們就會第一個被拋出來。”
陳恭恍然大悟,不由罵道:“難怪我說那婆娘怎的突然那麼好心,原來是早就藏了一肚子壞水,要不是你及時製止,我還真就要跟他們去了!”
沈嶠:“這也隻是我的猜測罷了。那個《朱陽策》既然如此珍貴,他們生怕遺忘,肯定會找地方先默寫出來,這些默寫的版本,一定會成為人人欲奪的搶手之物,我們不是江湖人,跟他們同行,隻會被殃及池魚,卻沒什麼好處。”
陳恭垂頭喪氣:“你說得對,從前我見過六合幫分堂在撫寧縣威風凜凜的樣子,想要加入他們,但經過今晚之後,我是不會再抱這個幻想了,我半點武功都不會,進去了估計也隻能一輩子打雜罷!”
兩人一道往回走,此時距離那場變故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沈嶠才感覺眼睛疼痛稍解,隻是一睜開眼,什麼也看不見,又回到起初最糟糕的情況。
他尋思著,剛剛晏無師那一手,很可能是將他原本需要幾個月甚至幾年時間才能恢複正常的眼睛用什麼辦法一下子提升到最佳狀態,導致的後果就是短暫帶來的光明,也許需要更長時間去恢複。
沈嶠不由微微苦笑。
他算是徹底領教了此人的涼薄無情,對方當初救自己,隻怕也並非出於什麼好心。
但今晚……晏無師會出現在這裡,難道真是巧合嗎?
陳恭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語調有點寒颼颼的:“你說,剛才那個小和尚是被人假扮的,那原來廟裡的住持和那兩個小僧呢,該不會,該不會已經被滅口了罷?”
沈嶠沒有說話。
也許是他的沉默表達了某種暗示,陳恭臉色發白,也不說話了。
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第一回深刻認識到強大實力的重要性。
在這種世道,若是沒有相應的實力,隨時都有可能淪為犧牲品,死得不明不白。
……
寺廟老住持和兩個小和尚果然都死了。
屍體就在老住持的房間裡,凶手甚至都沒想過遮掩一下,直接就讓他們橫七豎八躺在那裡,陳恭看見時,腿都嚇軟了,也沒有力氣幫他們收斂屍體,直接連滾帶爬地跑回去,直到看見沈嶠,才稍稍平靜一些。
沈嶠雖然雙目失明,可他即便是安靜坐著,也能莫名給人一些力量。
陳恭哆嗦著嘴唇問他:“人是不是那個扮成小和尚的女子殺的?她那麼厲害,讓他們不能動不能說話不就行了,為什麼還要殺人?”
“也許這是她的行事作風。”沈嶠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人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們自詡能淩駕於彆人的性命之上,好惡全憑喜好。”
陳恭呆呆地看著地麵,老住持屍體上乾涸的血跡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今晚發生的一切對他而言完全顛覆了過往十幾年的所見所聞,他還沉浸在這種震撼之中,久久未能回神。
我絕不能成為任人宰割屠戮的人,我要成為淩駕於彆人的人,陳恭這樣想道,一麵想起今晚見到的那些高人。
比起沉穩冷靜,不沾塵俗的雪庭禪師,自然是張揚乖戾,任意妄為的晏無師,更能令他興起崇拜之情。
沈嶠不知他心頭所想,隻當他嚇壞了,拍拍他的肩膀,溫言道:“相逢即是有緣,老住持出借寺廟給我們住,也算於我們有恩,明日一早你我一道給他們下葬了罷。”
陳恭長長吐出一口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