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又過一段時間,乾脆到了假期,昭昭和王冬是鐵定要一同回家的,她們在學校門口同霍雨浩分道揚鑣。
霍雨浩注視著這兩個耀眼的人一同登上月台,心中忽然湧起一種莫名情緒。那似乎是不舍,卻又夾雜了其她東西。
依照天夢冰蠶的計劃,他要前往極北之地赴死。即便不是赴死也差不多了,至少他確實抱懷著必死的決心。
昭昭和王冬同他說過再見,兩人的身影很快就被絕塵絕影的魂導列車吞沒,消失於視線當中了。
他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悵然。
天夢冰蠶在他的精神之海裡打了個滾,懶洋洋地問他:“小雨浩,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呀。彆再想那個女孩兒啦。你是不是有點喜歡她?”
“誰?”霍雨浩沒反應過來,好半天才明白,“天夢哥說的是昭昭?”
這些日子王冬一直昭昭、昭昭地叫著,連帶著蕭蕭和霍雨浩,乃至於唐雅、江楠楠、貝貝、徐三石等人也跟著一起叫了。昭昭本人沒什麼意見,但她十三歲,不大不小的年紀,還被同學叫小字,這感覺實在有點奇妙。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可沒說是她,你這是自投羅網呀。”狡猾的百萬年魂獸說。
“天夢哥……”霍雨浩幾乎苦笑,“彆取笑我了。”
我才沒有呢。天夢冰蠶說。
他終於開始審視自己的內心。喜歡?他對獨孤昭昭嗎?
他自己品味著,其實不是的,不應該的。因為她與他並不相配。她和王冬那些無意間流露出的貴氣和展現出的眼界,都讓這個聰明而堅韌的男孩兒明白,她們倆的身份絕對不一般,不可能是普通出身。
她甚至是白虎公爵長男、他名義上的大哥戴玥衡的未昏妻。仔細回想,在白虎公爵府時確實也有過隱隱跡象。但霍雨浩和母親霍雲兒在府中的地位實在過於低微,每逢有貴客來訪,其她僮仆都會爭先恐後地湊到來客麵前去,而府中的管事也會吩咐不讓二人露麵,說的是“唯恐塵泥卑賤之軀衝撞了貴人”。
但那時的霍雨浩才不會真正聽進心裡去呢。他那時候不過稚嫩男兒,偏要從旁窺覷一眼,儘管未曾切實地見過“貴人”的正麵,他卻能從角落中看到那貴人娘子華貴的裙裾。他不常看到戴玥衡,可每每那娘子前來白虎公爵府,戴玥衡都會陪伴在側。府上的侍仆們都帶一點調笑和豔羨地說,娘子又來看大公子了,情篤至此,想來大公子日後傢入妻家府中也不會受了委屈。
戴玥衡與他弟弟戴華斌不同,麵上總有幾分溫和做派,笑意卻常常流於表麵、不達眼底。他對那娘子卻並非如此,眼睫是垂下去的,一把嗓子都柔順許多。或許是貴女講了幾句什麼玩笑話,戴玥衡就低低地笑,抿了唇角,眼尾一點笑,說是柔腸百轉都不為過。那場麵似乎也有幾分娥情郎意。
……原來當日那貴人淑女就是獨孤昭昭。
白虎公爵是他的仇人,那獨孤昭昭作為白虎長男的妻家,也是他的仇人嗎?霍雨浩難以言說,縱他沉浮多年,浮萍半生,又有血海深仇,命運坎坷,到頭來也是個孩子,也還隻是個孩子。
儘管他還小,但他仍然可以篤定地說,他對獨孤昭昭的感情無關女男情愛,更多的是一種同窗情誼,是對真正的天才的憧憬。
新生考核後重新分班,仍然是周漪帶班,隻不過又多了一個王言。也仍然由昭昭做班長。無人生出異議。她是冠軍隊的隊長,修為也是全班最高,這個班長她當之無愧。與此同時,她的名號也迅速在新生之中打響,因那神獸武魂及一身奇詭毒功,便有人私底下叫她碧磷七絕花。那是一種劇毒的植物。
她是如此耀眼,堪稱光芒萬丈。在敏感、自卑、需求缺失的少年心中鐫刻了不可磨滅的烙印,這讓他下意識抬頭仰望她,甚至因此得到了一個隱匿在光明之後的虛無縹緲的目標。
……他也想成為那樣的人,依靠自己的努力。
他想成為能站在獨孤昭昭那樣的人身邊的人。一個足夠拚命的努力家,一個後天的……天才。
*
昊天宗和藍電霸王龍宗實在稱不上有多近。綿延至今、矗立已久的上古大宗,它們之間的距離十分涇渭分明,領地相隔甚遠。因此昭昭與王冬在不同的站點分彆。
她們放假回家,心想的是人多口雜,沒叫家裡人來學校迎接,而是選擇自己坐車回去。誰讓這倆孩子心裡想的都是隱藏身份,假裝她不是藍電霸王龍宗少主,他也不是昊天宗人。
昭昭比王冬先到站,下車之前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隻有一眼。然後她擺手,沒有再回頭,卻有一種意氣風發的少年瀟灑,“彆了。”她說,“休整兩天,我去找你。”
“我找你去!”王冬便道,“在家等著本大人光臨吧。”
她很輕地笑了一下,幾乎是從鼻腔中擠出的氣音,因而並不為人耳聞。王冬也理所當然沒能聽見,隻看著她的背影,如鬆柏青竹,又似乎一杆小荷亭亭,魂導列車呼嘯,他看著景色不斷後退,藍電霸王龍宗的領土廣袤,鋪天蓋地的雲靄終於吞沒她的背影。
王冬有點失了力氣。片刻後自己先感到好笑,分彆不過半柱香的時辰,再會也近在咫尺……竟然隻是這樣就開始想念,實在很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