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就擺擺手回宿舍睡覺去了。她還沒用午餐,不過可以推遲到清醒後再當晚飯一並吃了。她陷進柔軟的床鋪裡胡亂地想著,到時候王冬肯定回來了……和他一起吃吧。
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看日頭是太陽將落未落,黃昏渲染天際,如同黃金打翻在雲靄。她簡單收拾了一下,去敲王冬的門。
開門的是霍雨浩。昭昭為此挑了一下眉毛,先同他問好。
“你們回來了?”然後她問,“怎麼樣?周老師沒為難你們吧?”
霍雨浩聞言笑了一下,還是個苦笑,然而總歸透著劫後餘生的輕鬆意味,這代表他過了周漪那一關。“九死一生。”過後他笑著道。這是一語雙關。
“哦,沒事兒就行。”她再胡亂地點了兩下頭,問他,“王冬呢?不能睡覺呢吧?”
“沒……他在裡麵。”霍雨浩道,他往後退了一步,為她讓路。
他沒有直視她的雙眼。事實上他時常覺得,她少年時節淩厲的美貌、那雙凜然的眼總能將人不講道理地灼傷。她是如此不容接近,為此他必須退避三舍,以免陷入那蜜金的汪洋。
然而……太耀眼了。
每一個望進她眼中的人,都會不可避免地成為琥珀中封存的流螢,以此妄想能夠長久地伴隨於她身側。
但那終究不可能。霍雨浩無聲地收回那堪稱逾矩的、會被母親批評為“不體麵”的視線,他靜默地注視著昭昭進入房間,她和王冬的嗓音和笑聲很快響了起來,卻仿佛遙遠。
過了一會兒,她們倆像是鬨夠了,重新安靜下來。似乎經過了簡單的交流,昭昭先走出來,而王冬跟在她身後。她們之間的距離很近,幾乎像是一個親密的依偎。
霍雨浩雖然經過一年的修煉,身量拔高了不少,但那也隻是較之從前。他在白虎公爵府過得不好,以至於明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卻還是顯得弱不禁風。這個年紀,女男身形差異遠沒有後日明顯,昭昭甚至還比霍雨浩高了半個頭,同他說話時密長濃黑的睫翼垂墜下去,腦袋也為此往下低了一點兒,她問霍雨浩要不要一起出去吃晚飯,再叫上蕭蕭。然而那一個轉瞬即逝的頃刻,呼嘯而過的幾秒之間,他其實隻想她的眼睫,想它們多麼像兩把華貴的扇子,又似乎迷離的蝶羽。
“……霍雨浩?”
女孩兒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渺茫地傳來。他定了定神,於是那張芙蓉麵又重新映入眼簾,帶一抹淡色的唇,英氣明麗的麵龐,她的眉毛微微挑起來一點,就顯得冷冽如割,幾乎嫣然無方。
“你去嗎?”她再問一遍,“我請客,吃啥都行,咱們幾個好久沒見了,王冬都想你倆了。”
“誰想她們了!”霍雨浩聽到王冬在她後麵氣鼓鼓地說。他不需要移開視線看他,就曉得他是何種神情、何種模樣。他好像從來都不知道……他和昭昭說話時,眼底裡會有一種被保護得很好的,小男兒的爛漫和天真。
“……這多不好意思。”
仿佛過了很久,又好像隻在須臾之間。霍雨浩回過神來,淡淡地笑了,“那我可不客氣了。”
“哎,這算什麼事兒。”那少女擺手道,眉目之間夾雜著一絲鬆散的、百無聊賴的倦意,這抹意境讓她鬆弛而又美麗,“我還真就怕你們太客氣,叫上蕭蕭咱們就走吧。”
“……嗯,好。”他輕聲地說,最後在席間將那些不明不清的情緒隨著食物一同吞沒下去。
次日的升學考核乏陳可言,昭昭作為一班的活招牌,打頭陣第一個出場。周漪此前介紹過規則,說是自選魂獸年限進行挑戰,然而輪到她,卻仿佛臨時改了個規矩。
“我聽說過你。”
素有“獸王”之稱的弓長龍抬起下巴同昭昭道。他是負責管轄魂獸的男長老,同時也是一名封號鬥羅。
昭昭聞言非但沒有露怯,而是上前一步,眉梢抬起來一點,以手背朝向弓長龍,指尖回點向胸膛。這是士族的禮,在未攜帶五明扇時,便以手擬扇麵作禮。這同樣也是一種士族的狡詐與騙局,不沾陽春水的白皙肌膚掩映著皮肉之下的青筋,是一種被遮掩在金枝玉葉後頭的、時刻準備勃發的力量。
“見過弓老,”她說,語聲不鹹不淡,眉眼平靜,並不為他的氣息所震懾,“這是學生的榮幸。”
“你已經五環,一年級的升學考核對你並不適用。”弓長龍道,這個老人神采奕奕,然而麵上總有一種凶相,看起來並不溫柔可親,“因此,學院決定對你單獨考核,以一萬年魂獸為對手,你可有異議?”
昭昭沒禁住笑了。這不是對學院的決定不滿的意思。一來,她隻是覺得“榮幸”,周漪前不久剛還講過,魂獸區僅有幾頭萬年魂獸,想不到今時今日就有一頭要成為她的對手;二來,她雖然不是喜歡挑戰極限的性格,但自突破五環以來,她還沒有真刀真槍地試過自己的能耐,如今這考核難度的增加也不失為一種測驗。她很喜歡。
“學生沒有異議。”她含著笑道,這一笑很有翩翩淑女的派頭,士族貴女風儀儘顯,十成十的謙遜文雅,有清流根骨。
就笑吧,你就笑吧……王冬在看台底下陰暗地念叨,蕭蕭總覺得他下一秒就要開始扭曲地爬行了,便聽他繼續嘟囔道:“哼哼,笑吧……把天下小郎君都迷死了你才滿足……氣死我了。”
蕭蕭看在眼裡且為之側目,複又悄無聲息地、禮貌不作聲地收回視線,心中腹誹道:八字還沒一撇呢就這樣愛吃醋,難道這也是她們play的一環?哎喲……不可說、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