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回到了帝都,也回到了來青漓前的迷茫狀態。
黃櫨關掉群消息提示,不再看了,反正也不過就是同學們在給仲皓凱道喜。
放下手機沒多久,有人打了電話來。
來電顯示上,“仲皓凱”三個字明晃晃出現在屏幕上。
黃櫨和仲皓凱不是同班,但在同一個畫室,也算互相嫌棄的那種損友。
最開始黃櫨和他不怎麼熟,但這人在畫室裡總喜歡坐她身邊的位置,經常蹭她的繪畫工具用。
彆的也就算了,仲皓凱總用她昂貴的櫻花橡皮!
繪畫需要,經常會把整塊的橡皮切成小塊擦高光什麼的,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小塊櫻花橡皮就會丟掉、找不到......
所有畫室都傳說地板會吃櫻花橡皮,但黃櫨覺得,地板吃的再多,都沒有仲皓凱那個王八蛋拿走她的多!
而且黃櫨有點嫉妒仲皓凱。
她是那種整天泡在畫室裡,對畫畫比任何事都認真的美術生,哪怕出門,也一定是為了寫生。
仲皓凱不一樣,他整天來得最晚、走得最早,有時候乾脆不見人影。
但這次學校組織的對外畫展,黃櫨隻有一幅畫堪堪入展,老師卻展出了仲皓凱三幅作品。
自己的作品在畫展裡幾乎無人問津,可她聽說,仲皓凱的作品被十幾位參展顧客詢價過。
對方報出的價格都很高,仲皓凱成為了畫展最大的贏家。
黃櫨不怎麼情願地接起電話:“你好。”
“你好什麼你好,黃櫨,你又不是沒存我手機號。”
仲皓凱在電話裡笑著,語氣裡全是春風得意,“哎我說,全畫室的同學都在群裡跟我道喜呢,你們班還有幾個女生要請我吃飯,就你一聲不吱。怎麼著,不打算真誠地為你的好朋友道一聲恭喜嗎?該不會是嫉妒我吧?”
黃櫨不承認:“誰嫉妒你,我出門旅行了,沒空看手機。”
“旅行?不是,黃櫨你過得挺瀟灑啊?這才暑假第二天,你已經去旅行了?行行行,有錢的確是可以為所欲為。”
黃櫨懶得理他,生硬地說了聲“恭喜”。
聽見仲皓凱賤賤地在電話裡拖著長音說“三克油”的時候,她直接把電話掛了。
藝術這個東西,可能真的需要天賦。
畫展備稿期時,她幾乎天天失眠,比平時花更多的時間泡在畫室裡,經常整夜不回寢室。
仲皓凱是截稿期最後一天才交畫的,他那天頂著亂糟糟的雞窩頭和黑眼圈,一屁股坐在黃櫨身邊,打了個哈欠和她說:“老子差點忘了截稿時間,熬了兩個夜才畫完。還有一幅是大一畫的,拿去糊弄糊弄得了。”
她問仲皓凱,難道不用構思嗎?
他說,構思個屁。
黃櫨想起高中時,她在畫室學畫,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
老師經常拿著她的素描作業和其他準備藝考的同學說,“你們要是都像黃櫨這麼認真努力我就放心了”。
黃櫨那時考上心儀的美術學院,心裡漲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想要大學的老師誇獎她的畫,想要讓在國外發展的媽媽對自己刮目相看,想要成為國內嶄露頭角的新生畫家......
她甚至天真地以為,自己會像她最崇拜的那位畫家一樣,在20歲時享譽國際。
現在黃櫨20歲了。
那些年輕時的抱負,一樣都沒有實現。
大學裡人才濟濟,她不過是那些人中,最普通的一個。
如何接受自己將成為一個“會畫畫的普通人”?
僅僅隻能是“會畫畫的普通人”了嗎?
這次畫展的事情對黃櫨打擊挺大的,不然她也不會跑來青漓。
被仲皓凱這麼一攪合,基圍蝦也沒那麼香了。
飯後,回日租公寓的路上,黃櫨又遇見孟宴禮。
當時她正走在一片樹叢的陰影中,無意間看向路對麵的彆墅區,好巧不巧,複古路燈照亮的那片,正是孟宴禮家庭院門前的夜色。
月光皎潔,遠處山上有鐘聲傳來,夜蟲隱匿在植物裡輕聲吟唱。
有兩個人,站在路燈下。
那個很高的男人,是孟宴禮。
他對麵有一個穿著吊帶短裙的女人。
女人一雙腿又直又長,就在黃櫨看向他們的那麼3、4秒裡,女人突然笑盈盈上前,看樣子是想要抱一抱孟宴禮。
深夜哎,有美女投懷送抱,好曖昧哦!
黃櫨離著好幾米的距離,自己先替孟宴禮亂了呼吸。
但孟宴禮本人表現得極為淡定,他不緊不慢地退開些,抬起手臂擋了一下,把所有曖昧都擋在半米之外。
隨後,黃櫨聽見他語調平靜地開口:“分彆擁抱就算了,慢走。”
啊,這麼冷淡的嗎?
黃櫨撓了撓耳朵。
黃櫨和孟宴禮不熟,還以為自己目睹了一場分手現場,挺怕孟宴禮看見她會尷尬的。
她在對麵的人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之前,貼心地挪動著小碎步躲進樹影深處,像藏在礁石縫隙裡那隻小螃蟹似的,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