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了。”時煙接過藥籃子,把裡邊有用的草藥抓出來,拿起布帶子給地上的“血人”包紮傷口。
陽光灑在了地麵上。
“鬼娃,”時煙處理好了傷口,扭頭看著我,“你跟我下山吧。”
“啊?下山?山山山山山,山下有人在打仗啊!”
“你還怕這?”時煙問我。
“當然怕,會死的!”我說。
“那好吧。”時煙聳聳肩,並沒有強求,隨即帶著沈將軍下山了。
我最後還是下了山。
山上和山下完全不一樣,城內空蕩蕩的,遠遠望去,清一色的殘屋敗瓦,城裡能走的人都走了,留在城裡的都是傷員,這些人被集中在離城門不遠的寺廟裡,有僧人給他們做飯,包紮傷口。
我遇到了一個負傷的士兵,他看起來比我大幾歲,但還未及冠。
“呐,怎麼跑來個小娃子?”他背靠土牆,好奇地打量我。
我嚇了一跳,轉身要跑。
“小娃子彆跑,外邊危險著呢!”他說。
“外邊打仗,這我知道。”我停下腳步。
“你家人在哪地?”他問我,“莫不是逃難時跟丟了?”
我呃呃啊啊地糊弄過去,覺得這家夥像個好人,就走過去陪他聊天。
“終於有人陪我嘮嗑兒,我一傷兵腿不能動,就嘴皮子動著不嫌累,結果你瞅,恁大地不是乾活兒就是昏睡,可把我憋壞了。”
“老江你可彆跟小崽子說我們壞話,是我們願意的嗎?若不是蚻奴來侵,誰不是該回家種地種地,娶媳婦兒的娶媳婦兒?”牆角的一個傷兵躺在地上衝他喊。
“那可不?小李他本來要留在村裡娶媳婦了,還想著……”他笑著說到一半,眼眶沒來由地紅了,他抹著淚,擺著手,“不說了不說了,沒意思……”
角落裡的士兵也彆過了頭去。
……
此時正是秋夏交替的時候,蟬躲在綠蔭裡叫著,中午了,僧人煮好了飯,一個人步履匆匆地從寺外走來。
他身上沾著血,頭發淩亂,看見了我目光不禁嚴厲了幾分,左肩上的鷹同他一齊瞪我。
“哥……”我怯怯地衝他說。
“十二,原來這是你弟弟呀!”靠著土牆吃飯的“老江”衝他打了個招呼,故意氣我,“這小娃子長得恁伶俐,怎麼說話的時候恁呆?”
時煙衝他笑了一下,扭頭衝我道:“既然來了就給人搭把手,彆添麻煩。”
來不及回答,他又向僧人取了些繃帶和草藥,又匆匆走了。
那個僧人叫玄安,他讓我吃完飯去睡覺,睡完去陪老江聊天,說是再沒人陪他說話,他準要被憋壞了。
……
我一整個下午都在聽老江講故事。
“老江”給我講過年的時候他村裡有多熱鬨,爆竹聲劈裡啪啦地響個不停,小孩們去書生家看他寫春聯,吃著高梁飴跑去看村道裡的舞龍……
“老江”說他小時候喜歡捉蛐蛐兒,每次都能捉到最大隻的,和彆人鬥蛐蛐肯定都是他勝,牆角的傷兵笑他吹牛,“老江”又和他鬥起嘴來……
天黑了下來,我耳朵靈,每次迷迷糊糊腦子亂成一團糨糊時,城門外的打鬥聲總會一次又一次地闖進我的腦海,心猛地一縮,眼睛一下子就睜開了。
我輕手輕腳走到寺外,風靜悄悄地襲來,吹走了我一身冷汗,腦子清靜下來後,我又躡手躡腳地走回去了,但還是把老江給吵醒了。
“小娃子,你害怕呀?”他靠著土牆低聲問我。
我點了點頭。
“甭怕,城外邊有人守著我們呢。”老江輕聲說。
“那我哥……”
“十二他聰明得很呢,小娃子放心,死不了的。”
“那……”我還想問點彆的,被老江阻止了。
“彆問了。”他指了指一個翻了身的士兵,“再問他就要被吵醒了。”
我走回自己的位子躺下了。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