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一路駛向黑暗，兩旁的燈光連成一道線飛快往後退去。

闕搖沒有說話，她緊緊拽著自己的袖口，生怕黑影看出什麼端倪。

算命先生給出的符紙就放在哪裡，有些粗糙的黃紙，摩挲著皮膚，帶來輕微的異樣感。

黑影也沒有說話。

他借著宋慶的眼睛看向車窗外。

紅色燈籠映照在他眼睛中，形成一個光點，讓闕搖想起，第一次見麵時，那雙赤紅色的眼睛。

時間過去太久，以至於她都快忘了那一幕。

被反複拖入噩夢之中，冷汗淋漓，差一點就醒不過來。

“快過年了。”黑影忽然開口說道。

“是的，要新年了。”

外麵都是喜慶的人，遠在他鄉的人紛紛歸鄉與家裡人團聚，但這與闕搖無關。

她隻是車裡的氣氛壓抑厚重，兩個人都心事重重。

黑影也會傷心嗎？

在變成鬼之前，他應該也有家人吧。

又或者死亡會抹去生前的記憶，其實他現在和自己一樣孤獨。

*

夜裡，闕搖在黑暗中睜開眼。

黑影離開了。

她終於可以摸出藏在袖子裡的符紙。

闕搖不敢開燈，隻能走到窗子底下，借著外麵一點月光看個大概。

符紙其實是兩張疊在一起。

一張隱身符和一封短信。

【換命之術是邪惡之術，一旦開啟，除非身死，無法結束，而你已經被惡鬼纏住，要麼你死，要麼他死。

惡鬼的命門在於名字，隻要你知道他的真名，用這把匕首刺入他的身體，惡鬼自然會消散，換命之術解除】

什麼……匕首？

闕搖遲疑片刻，然後就看著自己手上的短信變成了一把尖銳的短匕首，不長，更像是籠中劍，剛好可以藏入衣服內。

闕搖遲疑。

她還沒有在夜間出過門，尤其是現在外麵隱約有腳步聲。

應該是鬼魂，一直徘徊在她門口。

闕搖還記得黑影說過，隻要夜間不出門，那些鬼就不會傷害到自己，可是，如果這些鬼魂是黑影派來的呢？

目的就是讓自己不要出去。

闕搖看著手上的隱身符，猶豫片刻，終於下定決心，走出大門。

符紙在燃燒。

周圍的鬼魂卻像是看不見闕搖一樣，在黑暗中兀自飄蕩，鬼火一樣，閃著微光。

闕搖又聽見了小孩子的歌聲。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來，十兔子問它為什麼哭？九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這首歌的意義。

她就是那隻死掉的五兔子，明明生病的是大兔子，可是死去的卻偏偏是五兔子。

唯一的區彆在於，她死後，連會為她哭泣的十兔子都沒有。

闕搖在黑暗中停留了片刻，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後院那些工作室燈光都已經熄滅，這些天黑影對他們造成的打擊不小。

佛童子賣不出去，退貨的訂單倒是一個接一個。

田薇忙得腳不沾地，卻又抓不住緣由。

等到闕搖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朝著佛堂的方向走過去。

跪了這麼多天的地方，還沒有見過它深夜的樣子，而且闕搖始終覺得那些佛像奇怪，有一種陰冷的滲人。

唯一慶幸的是這些天，道路不再變來變去，因此闕搖很順利就走到了佛堂。

裡麵亮著光。

闕搖立馬停下來，不敢往前走，即使現在是隱身狀態，但闕搖依舊謹慎，不想冒險。

她站起來，從佛堂敞開的大門縫隙裡往裡麵看。

鬼影憧憧。

金光閃閃的佛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鬼魂。

從快要消散的魂魄到麵目猙獰的惡鬼，全部都跪伏在地，而他們叩拜的方向坐著一個人。

身處高處，麵容隱匿暗中，隻能看見一隻手。

青白，沒有血色，看不見血管，修長又骨節分明。

闕搖心頭一驚，她自然認出了隻是誰的手。

佛童子從佛堂的柱子上爬下來，四肢伏地，嘴唇裂開，露出裡麵密密一排牙齒，和白日裡闕搖見過的樣子完全不同。

如果說白天的佛童子更像是無知的幼兒，現在的則更像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佛童子朝著高位的陰影方向撲過去。

手從陰影中伸出，按住佛童子的臉，往外一扭，佛童子摔在地上，不再動彈。

月亮穿過黑雲投下皎潔的月光。

高位上的人露出臉。

是黑影自己的容貌，星眉劍目，五官銳利中帶著一些邪氣，就像一把出鞘的劍。

闕搖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

月亮出來了，她看見的不止是黑影，還有佛堂中央擺著的牌位。

上麵寫著自己的名字。

【換命之術，一經開啟，不可中止，除非一方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