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最終沒有做任何偽裝。
她曾經有想過偽裝成認識安素,但現在,隻看安晚荷的這個境遇,她不確定安素在安晚荷這裡是否有了區彆於養母、師父的定義。
即使湊巧沒有,事後沐寒的偽裝不巧被戳穿了,以安晚荷的性子,也未必能放下心來安穩度日。
至於她的秘密……
沐寒也想得通。她先前執著於廢掉賣身契,但賣身契到了安晚荷自己手裡,也是一樣恢複自由身——隻是不免留些後患罷了。
——契約不廢,那麼契約就始終是她安晚荷一處要害,契約被人撕毀,她要跟著沒命。
這法子是最簡單直白的,不會暴露沐寒的任何不同,隻是安晚荷他們餘生就要小心藏好那張紙,不能讓這契紙落到其他人手裡去。
沒錯,是“他們”。
既然安晚荷這裡已經這樣打算了,李大磊和魏紅霞那邊,便也一樣行事吧。
不過那兩人那頭,如沒有安晚荷這樣的變故,她不打算露臉了。
人劫出來,賣身契偷出來,完事。
省的萬一日後這三人真碰上了,難免牽扯出旁的事情來。
轉念又想想魏紅霞那張臉,想著現在的安晚荷,再想起伯賞說找不見那兩個隻能找到安晚荷,沐寒心中憑空多了幾分擔憂。
安康靈莊是個靈穀靈藥混種的莊子,但田地品質一般,莊上的修士煉氣中低階都有,沒有煉氣高階。
這樣的地方,沐寒要悄無聲息地潛入,再是簡單不過。
安晚荷到底是妾室還是妻子,莊裡的人平白無故也不會聊到這裡,提到她也是稱為夫人,沐寒和伯賞無處詳細探聽,不過關於此疑問,莊裡很多細節的地方還是隱隱有暗示的。
安晚荷自己的房間是莊裡一間廂房。
擺設周全,地方不小,但看位置、看大小顯然都不是正房的規格。
修士,主要是仆役,提到她時,說的不全是夫人,也有人說安夫人。
——已婚的女修士,被人以原本姓氏稱呼的不少,但這些人要麼是娘家厲害,要麼是自己厲害,兩個都不沾的話,那一般是給有其餘妻妾的人做了小的,被區分著其他人叫。
單就沐寒盤桓在東籬鎮的這兩天來說,安晚荷的處境並不算差。
但沐寒還是決定和安晚荷再見一麵。
既然她已經來了東籬鎮,已經生出過要幫助安晚荷的念頭,那此番來訪,看過一眼覺得過得去就離開,無疑是武斷而有悖初衷的。
雖然看宋裕帶著葉英芝夜半來借住的舉動,他對這個堂哥應該是比較認可的,以宋裕性子,這個堂哥為人應當不差,但這些年過去,如今這人如何誰又說得準呢。
且過得究竟順不順心,想不想逃離這種生活,也終歸隻有安晚荷自己說了才算。
安晚荷在丈夫的病床前,扮演的是一個極其細致認真的妻妾角色。
沐寒在她房裡等她,直等到月上柳梢,才聽見仆役和她打招呼的聲音,以及她緩緩靠近的足音。
門響了一聲,安晚荷推門進屋。
她沒有看見沐寒,卻本能地覺得屋中有什麼不同。
她跨過門檻的腳停了停,指尖先後彈出幾個小火球,把起居室內外兩間裡四盞燈都點亮了。
沐寒等她進了起居室裡間,才在外間現了身。
安晚荷驚住,但她自小穩當而有主意,如今遇見變故也依舊冷靜得很。
如沐寒所想,她並沒有一驚之下大聲喊人。
這時喊人是很危險的。
安晚荷明白這一點。
沐寒和八年前比,樣貌上的差彆確實很大。二十一歲和十三歲的年歲差距在那裡,人的氣態風度反差也在那裡。
她一時間並沒有認出沐寒。
但她一眼之下還是有熟悉、麵善的感覺。
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在四盞燭火的照映下,沉默而認真地彼此打量著。
安晚荷年紀小,但到明玉商會很早,從一開始就被小管事安素收養了,沒吃多少不必要的苦,過得比尋常雜役好許多;也不像沐寒,從一開始心裡就打著要偷跑的主意,有意通過暴曬、節食的方式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好讓人忽略掉。
她當年氣色就還可以,是臉色胖瘦都很正常的十來歲小姑娘,如今看著,就是單純長開了,梳了已婚婦人的發髻,衣著光鮮得體了許多,樣貌上變化不算大,個頭都沒怎麼再長,一眼能認出來人。
——說來她也怪為難伯賞的。要找的這三個人,當年都是不到十五歲,而且在明玉商會,大多數小小年紀賣進來的仆役都晚長,沐寒自己就是一個例子,她個頭直長到快滿二十歲才算是長到了頭,五官則是現在好像還在慢慢變化,沒完全地長成成年女子麵相。
從麵貌上講,如今的他們比伯賞記憶裡肯定有所變化。
八年前安晚荷還是煉氣一層,如今是煉氣三層,這也是沐寒覺得她看上去過得還算不錯的原因。
安晚荷靈根不大好,點數很低——當然在雜役裡算是中上的——三條靈根裡最高的火靈根是十五點,現在能到煉氣三層,明玉商會那頭就不用想了,安康靈莊在這方麵應該是沒有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