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頭吸溜完麵條,兩姐弟就往樓下衝。衝到樓下,薑入微大笑著跑向一棵樹,然後仰頭望著那上麵沉甸甸的果實。
“快點,要哪個。”薑入武已經從自家店裡搬出來一架梯子,催促她道。
每一個蘋果都很大啊,雖然離得遠遠的,可那香氣已經飄到她嘴裡了。
“那個。”薑入微指了一顆紅彤彤的蘋果,“這邊上還有一個,給你了。”
“得令。”薑入武看清楚了方向,立刻把梯子架到樹枝上,利索地爬了上去。
林梅從店裡探出頭來,叫道:“入武,你小心一點。”
薑入武頭都不回:“媽,你現在吃不吃?”
林梅在櫃台裡頓足道:“再等兩天,等兩天全熟了再摘下來去賣。”
薑入微仰頭指揮著弟弟摘蘋果,然後把書包拉開,上麵蘋果落下來,恰恰好的就掉進書包裡,多年來從未失手。
林梅望著這棵碩果累累的大樹,歎氣道:“可惜,要說搬家,最可惜的就是這棵樹了。”
薑入武從梯子上滑下來,又搬起梯子往店裡放:“媽,把這棵樹挖出來,也跟著我們一起搬家吧。”
林梅繼續歎氣。要說這棵樹,可是跟著兩個孩子一起長起來的,自然是有感情的。可現在回想起來,卻又記不真切它是什麼時候種下的,什麼時候開始結果的,隻覺得已經吃了好多年這上麵的蘋果了。
並且這整幢樓的鄰裡都知道這棵蘋果樹是她家種的,每年蘋果成熟的時候,她都會摘一些送給大家,而剩下的還能賣個好價錢。
出於分工不同,薑入微負責去洗蘋果。她塞了一個大大的給她媽:“吃。”
林梅捧著蘋果愛不釋手,叮囑她道:“我已經跟你們學校的教務處主任說好了,轉學證明你自己去拿,順便幫入武也拿一下,中午回來後我們就要收拾東西,如果和同學告彆的話彆耽誤時間。”
薑入微一邊啃蘋果,一邊頻頻點頭,等弟弟放好了梯子,兩個人就朝學校走去。
由於早就知道一家人會進城,薑入微對轉學倒沒有太大的感傷,到學校裡順利地上完了四節課,課間跑了趟辦公室,拿到了兩張轉學證明,等一到放學時間,她就自然地隨著大流一起湧向校門口。
是的,她都沒有告訴同學她要轉學了,也沒有人發現她把課桌裡的東西收拾的乾乾淨淨。薑入微覺得這樣靜悄悄的感覺還不錯,她直覺她不喜歡直麵分離的場麵——說到底,她其實想不起來有什麼特彆交好的同學。
中午吃過了飯,一家人開始打點行裝。薑誌遠也從城裡開著小貨車趕回來了,正在樓下把所有熟了的蘋果都摘下來。
有鄰居端著飯碗在一邊問道:“哎呀,薑老板走了以後,這棵蘋果樹是不是就歸我們大家啦?”
薑誌遠幾年前跟著朋友到城裡去做生意,摸爬滾打幾年下來已經辦了個像模像樣的工廠,廠子剛辦起來,這“薑老板”也剛聽不久,他不免有些意氣風發地一甩頭道:“沒問題,就是明年記得寄幾個給我們嘗嘗。”
那人也沒想到他這麼大方,連忙道:“那是自然的,最好的都送到城裡給你,剩下的才是我們分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棵樹結的蘋果比市麵上賣的要甜要大些,並且大家從沒看過薑家人給它施肥除蟲什麼的,但它就是長勢一年猛過一年。同樣是差不多時期種下去的青鬆苗,好像都被它搶了土壤裡的養分似的,還一根根像沒打開過的傘一樣瘦骨嶙峋的。
林梅這時從樓上走下來。這次搬家她先不走,店麵還有幾天才到期,她準備把這個月的生意做完,把貨能清的都清掉再走。不過按薑誌遠的話說,她有福都不知道享,進城去做她的老板娘難道還不比守著這個店強。
可等薑家人把東西都收拾好的時候,天卻漸漸暗了下來,滾滾雷聲在天邊震動,裹挾著一陣陣強勁地風,把蘋果樹枝抽得搖搖晃晃。
“哎,這什麼鬼天氣。”林梅臉色頓時有些不好。她可是選了個好日子搬家的,要是下起了大雨出不了門,總感覺有點不吉利。
“可能是要下雨了。”薑誌遠把蘋果都搬到了車上,然後縮回店裡,“我記得有一年下過一場特彆大的雨,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林梅笑了起來,“一口氣連下了十幾個小時。不過,是哪一年來著。”
薑誌遠也冥思苦想,但好半天後他終於放棄,見風聲越來越大,不知道從哪裡卷起些濕意,他趕緊讓林梅關了店,然後上樓回家。
坐在家裡等著即將傾盆而下的大雨,林梅問起孩子的奶奶,又問了兒子,可居然都沒人記得那年那場雨究竟是什麼時候下的。而抱著書包坐在一旁的薑入微有些呆呆的,因為她的腦海裡突然浮現了那場暴雨如注時窗外的情景,清晰一如昨日。隨即她悚然想起自己在那道閃電之下看到了什麼。
是誰說,你畫一片土地,把這顆核種進去,明天蘋果樹上長出來的蘋果就都是你的。薑入微心裡突然空空的,她看著自己的奶奶,又驚覺她老人家什麼時候頭發已經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