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春生慢悠悠走過來,蹲在她身邊,笑嘻嘻道:“我沒有不讓你回家,但是,你要先送我們回家。”
薑入微睜大了眼睛看著她,一臉的問號。
唐春生把她拉了起來:“前提是,你能畫畫。”
話題——又轉回來了。
“薑入微,我問你,當年我讓你畫一片土地去種蘋果核,你是不是畫出來了?”
薑入微把肩一縮,閉口不答。
雖不言語,但勝過言語,唐春生歡喜道:“我就知道你能畫出來,不然時間走不了這麼快。”
薑入微顫抖地問:“你……你什麼意思?”
“薑入微,你真的以為這棵蘋果樹長了九年嗎,”唐春生咧嘴一笑,明明一張漂亮的臉蛋,卻有若瘋癲狀,略有扭曲,她揮著雙手道,“其實它才長了一夜啊,一夜之間,薑入微,你就長大啦。哈哈哈,哈哈哈……”
薑入微覺得兩隻眼睛前麵開始冒金星了,還是成片成片的,還會爆炸,劈裡啪啦地響在耳邊。她僵硬地扭頭,和唐春生一樣陷入無端狂歡的還有那支笛子,正三百六的翻著跟頭,間或來個七百二什麼的,還不吹自鳴。
不、不、不,薑入微搖頭,聽說夢裡也會有很真實的感受的,她剛才掐的自己那一下,肯定也還是在夢裡,這一切都是假的,是的,必須是假的。
薑入微一翻白眼,直挺挺地仰麵倒了下去。
倒下的那個瞬間,薑入微看到了她媽的臉。
林梅拿著一根雞毛撣子,整屋子的追著薑入微打,終於把女兒逼倒在了地上。
“說,”林梅氣勢洶洶道,“還撒不撒謊,撒不撒謊?”
“我沒撒謊,那真的是我畫出來的。”薑入微尖聲叫著,一邊在地上翻滾,躲著她媽手裡的凶器。
“你還嘴硬,我看你還嘴硬,”林梅咬牙切齒,撣子一下一下地敲下去,每發每中,“才這麼小就會說謊、偷東西,以後可怎麼得了,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薑奶奶追出屋來,卻靠不近身,老淚縱橫:“彆打啦,孩子會打壞的,教一教就好啦……”
“奶奶,”薑入微朝她喊,“我沒說謊……”
薑奶奶抱住嚇得躲在一旁跟著哭的孫子:“快彆犟啦,跟你媽媽倒個歉,認個錯……”
薑入微痛得“唉、唉”亂叫,又想爬起身子去抓她媽的腳:“媽媽,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呢,我……”
林梅氣得臉色大變,撣子高高揚起,重重地揮了出去。
“啊……”
薑奶奶閉上眼哆嗦了一下,耳邊卻再沒聽到孫女的聲音了,她連忙睜開眼,就見孫女身子朝前趴著,耳邊一道鮮血正緩緩地流下來。
“作孽哦,作孽哦……”薑奶奶跌坐在地上,拍著哭得喘不上氣的孫子,“你媽怎麼就這麼狠心哪……”
林梅呆呆地看著已經悄無聲息的女兒,好半天後,終於反應過來,丟了撣子奔到電話機邊給薑誌遠打電話。
晚上守在病房裡,薑誌遠的臉色特彆的難看,他捏著一支煙,指著林梅罵道:“你怎麼這麼狠心,啊?她才八歲,你怎麼下得去手?”
林梅坐在一邊,臉上有些懊惱,但很快又提起聲音回道:“我不這樣嚇一嚇她,她以後可是要闖禍的。”
“她到底乾什麼了,你說!”
“今天中午我準備做個西紅柿炒蛋,不是你兒子喜歡吃嘛,結果我發現雞蛋沒有了,就想著做個涼拌西紅柿好了。結果你女兒跑到廚房裡說她有雞蛋。她那天放學回家就貓在屋裡睡覺,活像丟了三天的魂似的,廚房都沒進,還以為我不知道。我當時就問她雞蛋哪裡來的,你猜你女兒怎麼說?”林梅氣道,“她居然說是她畫出來的!”
薑誌遠一呆,女兒這個理由可真是找得不怎麼樣。
林梅見丈夫的臉色回轉了一點,立即又道:“你說我能不生氣嗎,問她她就隻會這麼答,我看她一定是去哪偷來的,上學的路上不是要經過菜市場嗎,說不定就是她從那裡順來的。你說這要不要教,不教的話萬一以後長大了去當女賊,那不就是我這個當媽的錯了?”
薑誌遠往桌子上磕著煙,放低聲音道:“那你就好好說,也不能這麼打啊,你看她耳朵後麵都流血了,頭上也打起包來了,身上到處都是紅印,你沒看人家醫生的眼神嗎……”想著想著他又來了氣。以前看林梅覺得她是性子潑辣了一點,但現在看來她連最基本的母性都缺失了一塊,哪裡像個女人。
“我教我的女兒,哪裡錯了。”林梅起身,“既然她沒什麼大礙,那你在這守著吧。我還要回家哄兒子睡覺呢,剛才他大概也嚇得不輕。”
薑誌遠替女兒掖好被子,冷淡地道:“我勸你這個當媽的公平一點,小心女兒長大了恨你。”
林梅看了眼病床上還在昏睡中慘白著小臉的女兒,小聲嘀咕道:“知道了。”說到底她也隻是恨鐵不成鋼,怕女兒學壞罷了。不過女兒有錯在先,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的,誰家孩子沒挨過打,就是她萬千寵愛的兒子屁股上也留過她的巴掌印呢。
當時的林梅並不知道,由於她的這一頓暴打,薑入微的腦子有點輕微的腦震蕩,在事後長達幾年的時間裡她慢慢變得寡言和孤僻。那時候還並不重視兒童的心理健康狀況,當她身體好了後一家人也沒想到要帶她去醫院谘詢相關問題,直到升入初中以後,她才慢慢好轉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