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春生說,門的那邊,就是她家,可是還沒等她看清門裡的事物,迎麵一物正砸在她的額上,把她打得倒退了幾步,差點從樓梯上翻下去。
“姐……”薑入武驚叫一聲。
“薑、入、武,”薑入微捂住額頭,忍過一陣沉沉的暈眩,又勉強拉住樓梯扶手,怒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把大門當籃筐!”
“哎呀我不知道你在外麵呀。”薑入武連聲抱歉,把她扶進門去。
薑入微抬頭瞪著他,卻突然發現跑去撿回籃球抱著的弟弟站在她麵前簡直就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陰影壓下來。
但是,這個弟弟不是那個弟弟。薑入微愣了一下,弟弟什麼時候變聲了,開始打籃球了,又是什麼時候比她高出這麼多。失神間關門聲響在她耳旁,她猛地反應過來,轉身拉開門,門外正對著上下的樓梯。
這是,怎麼回事……
薑入微覺得她已經要崩潰了,唐春生是不是把自己說的那個三年當真了?她猛地扭頭看著門邊的日曆,上麵的年份真是讓她差點撞到牆上去。
她說的三年時間,難道不應該是動詞的三年嗎,怎麼會是名詞的三年。
“入微,發什麼呆呢。”
薑入微轉頭,奶奶一頭白發,背部略彎,正戴著一副眼鏡坐在窗邊補什麼。
“奶奶。”薑入微走過去,慢慢跪在地上,抱著她的腿。
薑奶奶扶扶眼鏡,勉強笑道:“喲,今天上學遇到什麼事了?”
薑入微搖頭,她現在什麼都說不出來,任誰經曆了她剛才的事,也沒法對著窗外的陽光說今天天氣真好。
三年後的自己,現在十七歲。低頭看一看,身高也長了一些,連胸前的小包子,好像也是有變化的……薑入微神情不由扭曲,這一回,她終於是清晰的看到了所謂的時間,原來也是有捷徑的。
隻不過時間還是那段時間,她走得卻比彆人要快,並且,快太多太多。
比如儘管隻是一道門的距離,她立即就能對拿籃球砸中她的弟弟習慣性抱怨,甚至她現在的腦海裡,突然之間多出了許多的記憶,像是一條記憶長河,水流從未斷過,隻是那開閘門的瞬間,變成滔天巨浪,排山倒海的拍了下來。
薑入微覺得頭很痛,她緩緩站起身來,疲憊地道:“我不吃飯了,先去睡一覺。”
“現在睡什麼呀……”薑奶奶放下手中的針線,連忙拉住她,可是又欲言又止。
“怎麼了,奶奶?”薑入微重新蹲下去,輕聲問。
“你爸媽的事已經定下來了,你弟弟已經想好跟誰了。”薑奶奶長歎一口氣,喃喃道,“作孽哦,丟人哦,這麼大年紀了還要離婚。”
薑入微沉默了一下,是了,她的爸媽要離婚了,她的記憶裡有這個信息。她不由想起了唐春生的話,那個女孩說,一夜之間就長大的話,可以避免很多的痛苦——這倒是真的。
如果她的記憶沒有發生錯亂,她爸媽的婚姻正是在這三年裡出的問題,她媽每一回都鬨得雞犬不寧,對她這個原本就不喜歡的女兒也是越來越刻薄。當然,犯了錯的人是她爸。她爸的工廠越辦越好,在外麵的時間越來越長,慢慢就有些流言傳進她媽的耳朵裡。後來她媽跟蹤她爸抓了個現行,那個破壞她們婚姻的是個年輕的女人,據說是他的秘書。那個時候的“女秘書”還剛剛是有點曖昧的時髦名詞,但事實是在近水樓台方麵,小秘更容易接近目標一些。
薑入微隱約知道她爸媽之間的問題絕不隻這個小秘而已,但隨著家庭大戰一次次的升級,終於在那個小秘懷孕後全麵爆發。
最後,她爸鐵了心要跟她媽離婚,她媽則開出了極高的離婚價碼,經過無數次的扯皮纏鬥,已經勢如水火的夫妻最後在兒女的歸屬問題上,再次吵出了新高度。
是的,薑入武是男孩,是薑家的香火,她爸自然要他,他自小就喜歡這個女兒,也是要的;可是她媽卻不同意,非要兒子不可,主張兒子歸她,女兒歸他。其實所有的矛盾最後都集中在了弟弟身上,那個時候的薑入微,像是個隱形人一樣的存在著,每天除了在外上課,回家隻剩下吃飯睡覺。
真正會關心她感受的人就隻有奶奶了,可惜她這幾年身體每況愈下,已經被兒子氣得兩回住進醫院,但依然擋不住兒子媳婦之間的崩離之勢。
薑入微回頭看了一眼弟弟。這個從小就沒心肝的家夥一直是爸媽之間爭奪的目標,最後她爸媽誰也說服不了誰,於是就乾脆讓他自己做主,想跟誰跟誰,那麼,他的決定是什麼。
薑入武把籃球玩得在指尖滴溜溜地轉,他也聽到了奶奶的話,見到姐姐看過來,滿不在乎道:“其實跟誰都一樣,我隻是不想再聽他們吵架了。”
薑入微歎了口氣,不知為何突然還有點感謝唐春生,讓她在開門關門之間,就渡過了那些痛苦:“那,你決定跟誰了?”
“你應該猜得到啊,”薑入武笑,“爸爸的那個小秘據說懷的是個男孩,所以爸爸最近也放鬆了些語氣,不是非要我不可了。”
薑奶奶眼淚都流了出來:“不會的,就算那個狐狸精生的是男孩,奶奶也隻認你是我們薑家的孫。”
薑入武把球在地上拍了幾下,任它滾到一旁,上前抱住奶奶:“奶奶,放心,不管我以後在哪裡,我也會記得回來看您的。”說著,他轉頭看著薑入微,“姐,你呢?”
“我?”薑入微愣了愣。這原本是個不需要問的問題,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她媽是不會要她的,但是——薑入微的腦子裡一直閃現著那支詭異的笛子,會跳躍會不吹自鳴的神奇的笛子。她想也許她在回家的同時,已經開啟了另一扇全新的大門。記憶裡湧上來的種種心酸惆悵突然之間就淡了很多,她平靜地道,“我誰也不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