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教室的時候,薑入微把這顆雨花石塞進了口袋裡,隻因為唐春生在邊上說了一句話,她說,天降花雨,落地為石,這就是雨花石的來曆。
對於隻因這句話就把石子帶在身上的舉動,薑入微後來總結為“鬼使神差”四個字。她在那光滑的石麵上卻仿佛感受到了來自大漠的風聲,撲麵而來的是滿滿的滄桑,那光滑上就憑空生出些許粗礪的手感來。
其實,薑入微是想起了唐春生推著她看到的她未來的那一眼。
她看到了一片黃沙,卻不知道黃沙的後麵是什麼,那瞬間似乎身體也被抽離,卻是被生生拉扯出寸寸分割般的痛楚。
她差一點忘了,唐春生於她的生活,未必是什麼好事。
基於這一點,薑入微再次義正詞嚴地拒絕了唐春生要替她安排鍛煉身體的過份要求。她剩下的人生是自己的,絕對一定要自己做主。而唐春生這才隱約覺得自己讓她懵懂而過十二年,恐怕真是讓她耿耿於懷了。
想想薑入微在免受她媽的漫長折磨之外,其實也錯過了一些也許值得高興的事,比如,和同學去秋遊?
基於薑入微的話,這回唐春生主動地詢問她周末要不要跟同學出去玩一玩。
薑入微掃了她一眼,哼哼:“你不是有事去不了嗎?”
“我是有事啊,但如果你想去的話,我的事也不是事呀。”
薑入微正在做卷子,她把筆放下:“那你是什麼事?賺錢?”
唐春生驚歎:“你怎麼知道?”
“你不是說你很會賺錢,平時要上課,一個月加起來也沒有幾天假,你真能養活你自己?”薑入微表示深切的懷疑,“對了,你爸呢?”她心裡咯噔了一下,“你的情況不會也跟我一樣吧?”
“我們不一樣,但是,也一樣。”唐春生笑,“我也是主動離開家的,我們這種人,對親情,恐怕也沒什麼執念。”
薑入微突然很不喜歡唐春生的語氣,對於她自動把自己歸類到她那一種人去,也有些直覺的抵觸:“你什麼意思,我們這種人是什麼人?”
“這個世上的爸媽隻是把你帶到人間而已,雖然有血脈的親緣,但是血脈這種東西,也不過百年之數,化土歸塵之後,又哪裡剩下什麼呢。”
薑入微拿著筆在手裡沉默良久,才儘量很正經不神經地問道:“你說你經過幾世才投胎做人,對嗎。”
“是啊。”
“……喜歡做人嗎?”
“喜歡啊。”唐春生的眼中有光。
“喜歡什麼呢,做人有什麼好?”薑入微挑起一邊唇角,嘲笑道,“你自己也說過做人有七情六欲的,但你又不要這七情六欲,那還做什麼人?”
唐春生呆呆地看著她。做人當然好,做人就會說話,能哭會笑,無拘無束的。
“等你想清楚到底為什麼要做人,再來找我幫忙吧。不然你這個人都沒有當得清楚,還想要回去,”說到這,薑入微也是一怔,是了,唐春生說過是要她送她們回去的,“對了,你們要回去哪裡?”
可惜唐春生沒有聽到她的話,已經被她前麵的話給繞了進去,正苦苦的思考著。
薑入微見她臉蛋都皺到了一起,真想替她撫平來。人家好端端的整天無憂無慮,自己乾什麼要往人家肩上放擔子呢。自己的都拿不下來,卻添到人家的肩上,這也算是人類的劣根性之一了——我不好過,你也彆想好過!
想想又有些過意不去,薑入微拉住唐春生的手:“好吧,我們周末跟了去秋遊,好好當一回人。”
唐春生頓時又笑了:“說得不秋遊就不是人一樣。”
薑入微見她情緒回轉的如此之快,暗自懊悔,但話既出口,她眼珠轉了轉,道:“行,我跟你去秋遊,回頭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沒問題,”唐春生問也不問,講了半天,也算是把事情辦妥了,立即高興地帶著笛子出了薑入微的房間。
薑入微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很不甘心地問道:“你怎麼這麼輕鬆,剛發的模擬卷子都做完了?”
“早做完了。”唐春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隱約還有歌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