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唐春生的話,薑入微騰得就站了起來,日光燈下,顯得她臉上有些蒼白。
全班的學生都在看著電視,她這麼一站吸引了大半的目光。正巧班主任推門進來,見她站著一動不動,便朝她走了過來。
薑入微腦子裡一片漿糊似的,她覺得電視裡那事應該跟她沒有一點關係,可又直覺與她脫不了乾係。眼見著老師已經到跟前了,她一時還沒有找到理由要說什麼,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或者能做什麼。
就在這時唐春生緩緩站了起來,跟班主任輕聲道:“我們剛才看省台的新聞,薑入微老家突然發了大洪水。她奶奶就住在那裡,還是一個人居住,她特彆特彆擔心她奶奶的安全。”
薑入微轉過頭,有些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她奶奶住回了鄉下,倒是沒什麼危險的。
“是嗎?不要太著急,當地政府肯定是有組織救援的。”班主任顯然也是知道這麼一件事的,她見薑入微臉上確實有些焦急惶恐,臉色相當的不好,隻好對唐春生道,“那你陪她回趟家,”說著又看向薑入微,“你讓家裡趕緊和老家聯係一下,看看什麼情況吧。”
“謝謝老師。”班主任並不知道薑入微家裡已經是分崩離析,但現在也沒有時間解釋了,她隻是趕忙收拾了一下東西,朝門外跑去。
唐春生把長笛放進了背包裡,跟在她身後也走了。
出了教室的門,走廊裡一片安靜。薑入微等了一下唐春生,見她出來便看著她。
“走吧。”唐春生瞬間懂了她的意思,拉著她一路下樓。
她們教學樓通到外麵是兩扇沉重的玻璃大門,平時都是完全拉開的。現在正是上課時間,大門便被關著。薑入微明明能夠透過玻璃大門看到樓外黃昏的最後一絲光線正漸漸隱匿在一些高大的樹木後,而當唐春生用力地推開大門時,那種雖是暮色卻依舊有兩分暖意的橘黃色便被逐漸大開的門中迎麵的大雨澆成了濃墨色。
薑入微瞬間打了個冷戰,再回頭,哪有什麼玻璃大門和靜謐校園,她們已經站在了風雨飄搖的一片田地間。
“快走。”唐春生在她耳邊喊道。
薑入微抬頭,看到唐春生已經打起了一把傘。卻是一把遮陽傘,傘很小,在雨中淩亂搖擺,唐春生舉得很是吃力。
眯起眼努力打量著四周,薑入微很快知道了她們在哪裡。
遠處燈光在雨幕裡閃現,照映得河堤上人影晃動。而她的右手方,有一片房屋隱在黑色的夜幕裡,像是一隻潛伏的巨獸。
“那裡應該已經沒有人了吧?”薑入微也在唐春生的耳邊喊著。她知道這是哪裡,那個白發老太就住在這裡。但是如果河堤崩決,這裡的房子第一時間就會被衝掉,政府肯定早就把人疏散走了。
唐春生咬著牙分不出力說話,隻能朝房屋那裡抬了抬下巴。
薑入微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奮力望去,猛然發現那隻巨獸仿佛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她被嚇得倒退了一步,後腰被人扶住。
“她在。”唐春生緊緊托著她,嘴唇幾乎摩擦著薑入微的耳輪,大聲道。
薑入微臉色更加慘白了起來。她看到了那忽暗忽明的眼睛,定了定神才分辨出那是一點燈光。
好吧,看來就是那個白發老太搞得鬼了。薑入微死咬著牙,扶著唐春生的手臂,與她一起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燈光奔去。
在快要到那房屋前,薑入微轉頭遠遠望了一眼。河堤上的人都在奮力搶險,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這樣惡劣的環境裡竟然還會有其他人留在這危險的第一線,也更加不會相信有人敢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裡吧。想罷,她轉過眼來,果然看到那個穿著百褶長裙的白發老太拿著一盞燈在門邊候著她們。
大雨中,也許是薑入微自己的身子搖擺得厲害,她仿佛感覺對麵的房屋不是紮在地上,而是平地起行船,正在水麵上飄蕩著。連老太手裡的燈火,也不是應急燈,而是一盞她案上的油燈,細弱的火光卻在大雨中不熄不滅。
一切都太詭異了,但當薑入微進了那個門之後,她竟然立即平靜了下來。
明明在風雨中不堪一擊的破房屋,在白發老太迎進了她們合上門後,仿佛整個世界也都安靜了下來。
唐春生已經丟了傘,隻靠著門喘氣。
薑入微則冷冷地看著白發老太,不發一言。
她倆一身的衣衫都濕透了,卻已經顧不上這些。
“我說過,你會回來的。”白發老太把油燈送回到案幾上,仿佛自言自語。
“是你搞得鬼嗎?”薑入微冷聲道,“你彆告訴我隻為了我的幾根頭發。”
“幾根頭發?”白發老太緩緩轉過身來。她的裙擺處被浸透了雨水,在她走動時於地麵留下一條長長的水跡。她轉動了眼珠,看向唐春生,“她還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東西?”
唐春生的喘氣停住,一向笑嘻嘻的臉沉了下去:“你是什麼東西,也敢這樣和我說話。”
白發老太細薄的唇角扯動了一下,慢聲道:“世間萬物,誰不是東西?我是,她也是。當然,您或許不屬此列。”
薑入微聽得很茫然,覺得自己被人指著罵不是東西了,又覺得對方仿佛不是在罵她,隻是一種陳述罷了。
但唐春生,應該是在罵人!
唐春生終於平複了呼吸,自顧自地找了把圈椅坐下,朝白發老太抬了抬眼皮:“把東西拿出來吧。”
“不可能的。”白發老太搖頭。
“事是你惹的,你得收拾了。”唐春生道。
白發老太乾枯的手指指向薑入微:“事是她惹的。”
“她現在還收拾不了。”唐春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