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出來這畫得是什麼嗎?”薑入微硬邦邦地問道。
唐春生抬頭看看她,又低頭看看金箔上拚起的青蓮色筆痕,然後又如此反複兩次,終於搶在薑入微要發怒之前,似乎有些惆悵地小聲道:“你真不記得呀。”
薑入微的耐心在唐春生來回的、詭異的目光中本就要消耗殆儘,原本見她開口以為她要說什麼重要的話,正豎起耳朵屏息聽著,結果又是這句話,頓時胸中一口淤血都要噴了出來。
就在這時,玉笛輕輕自鳴了起來,輕輕揚揚地,在房中回蕩著。
薑入微看了玉笛一眼。笛聲如同沁涼的泉水洗滌著她的內心,讓她逐平靜了下來。
“就因為我不記得,你才處處欺負我的吧。”薑入微靠著唐春生坐下,看著那三片金箔,低聲道。
唐春生偏頭看著她,不由笑了。她往邊上挪了挪位,把薑入微讓到了金箔的正前方,這回比較正經了。
“你沿著這個痕跡,試試看。”
薑入微瞬間聽懂了她的意思。其實她在剛剛拚好這道線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個衝動,但對於她來說,未知未必是好事,她不敢輕易嘗試。現在,有唐春生這個非人生物在,還有笛子這支據說是世間僅存的仙品在,她還是鼓起勇氣,伸出手指去。
仔細分辨了一下這道曲線的首尾,薑入微沿著痕跡,慢慢地描摹著這道金箔上的青蓮色印跡。這疊金箔都不大,即使三張拚在一起,也沒有多長。但薑入微卻感覺自己畫了很久,又或者是因為唐春生與玉笛都不敢打擾她,室內太安靜了導致的錯覺。在這安靜的長久裡,於一個恍惚間,薑入微感覺自己身處在一個模糊的洞窟裡。洞窟裡光線昏暗,高高的牆壁投下長長的影子,將她整個人都籠罩了進去,除此以外,隱隱還有些異香縈繞在鼻端……
薑入微一臉慘白地曲回手指,緊緊地握成了拳,抵在柔軟的床鋪裡,仿佛這樣,才能克製住那隻不停在顫抖的食指。
唐春生不敢吭聲,她突然有點兒不忍心。薑入微才剛剛睡醒,把她之前一臉的蒼白養回些血色,這會兒長睡的休養又都白給了似的,瞬間褪了回去。
而就在薑入微收回手後,異像突生。
唐春生放在書桌上的那疊厚厚的試卷,嘩啦啦的自己翻動起來,等唐春生發現的時候,仿佛有陣大風從試卷底部刮過,所有的試卷都騰空而起,在她們的上空急速地飛舞著。然後這些試卷似乎卷到了窗簾,擦過了吊燈,所有一切不完全固定的東西都向空中飛去,一片淩亂異常。
唐春生努力扒拉著飛得擋住自己視線的長發,在風中拚命地穩定著自己的身體,然後對著玉笛大喊了一聲:“鎮!”
玉笛隨即從她腳邊躍起,飛入了那些試卷所組成的漩渦中,然後發出一聲尖銳的長鳴——
風聲頓失。
窗簾靜靜地遮住了窗戶,吊燈停止了晃動。那些試卷如雪花般飄飄揚揚地,落滿了一地一床。
唐春生欲哭無淚,這些試卷她都是精心按時間按科目排好了序的。
然而就在她想去撿拾那些試卷的時候,她的手腕被薑入微抓住。她的手和她的聲音一樣的冰涼。
“為什麼?”
唐春生眨了眨眼。
“不要告訴我風從窗外來。”薑入微緊緊攥著她,“我關好了窗才來看木盒子的,你進來,也關好了門。”
薑入微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著。房裡的異像她不是不知道,可是這異像是有選擇性似的,她身前的九張金箔,如重千斤,在這陣奇風中絲毫未動。而跟著大風搖擺的自己,又好像隨著那鼻端的異香看到它縹緲而去的方向,一片金色的大地,流動的沙線變幻無常……
“我的前世,”薑入微突然笑了笑,“是不是跪在佛前的畫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