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為什麼要從一支筆,變成一個人。
最後最好笑的,難道不是她竟然隻是一支畫筆嗎?
原來她也不是人,連動物都算不上,隻能撈到後麵一個字。
薑入微躺在地上,感受了一下,整個客廳就真的隻剩下她一個……物了。
有腳步臨近,有人蹲在了她身邊,輕聲道:“你還好嗎?我放好了水,你去洗個澡吧。”
逆著燈亮,薑入微看著整個人都隱隱發光的唐春生,同樣輕聲道:“是你把我變成人的嗎?”
唐春生垂了垂眸:“那是你自己的機緣。”
“然後呢?我要這機緣做什麼?”薑入微怔怔地看著她的臉,從微蹙的眉頭,到長長的睫毛,還有那雙不必描摹也可以畫得分毫不差的雙唇。
某些失聯的記憶碎片此刻突然湧入她的大腦,四處衝撞著,令她難以忍受,仿佛不乾點什麼,無法安撫那些騷動。
“我不是喜歡你,那些都不是……”薑入微喃喃道,“大概……隻是喜歡你的身體吧。”
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又搖搖晃晃地朝衛生間走去。
衛生間鏡子裡的人,雙眼一片赤紅,臉上也爬滿血與汗水的交織,看上去又狼狽又恐怖。薑入微緩緩抬起了手,指尖還有未乾的血跡,卻顫抖著無法落在鏡麵上。
鏡中出現另一張麵孔,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放心,我沒事。”薑入微說罷,便轉身進了浴室。
浴室裡開了暖風,一片熱氣騰騰,浴缸就在眼前,薑入微卻覺得自己舉步維艱。
鏡子如果被霧氣覆蓋,便隻能見到白茫茫一片,可若是用手擦掉霧氣,鏡子該照出什麼原形,便會是什麼原形。
此刻她的心境,一如這般,現出原形。
她揮了揮熱氣,恍若擦拭鏡麵一般,隱約可見浴缸中的自己在向唐春生貼近,雙手殘留的觸感穿透了時間的醞釀在此刻發酵,滿指柔膩,連指縫都留有餘韻。
薑入微再也忍不住用手遮住了臉,好像就能掩藏住臉上滾燙的溫度。她艱難地走向浴缸,把黏糊的衣服一件件除去,踏入溫度適宜的水中,恨不得將自己埋身於此。
被合上的推拉門輕響,一個人影立在那裡。
薑入微不敢抬頭,一動不動。
“薑入微,薑入微!”
聲音在靠近,幾乎就在耳邊了,薑入微猛地從水中抬起頭來,水跡劃過半空,濺落在來人臉上。
水霧彌漫中,唐春生鬆了口氣,蹲在浴缸邊,雙手抓住缸沿:“嚇我一跳,還以為你……”
“出去……”薑入微啞聲道。
唐春生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想看到你……”薑入微又道。
唐春生伸手拍了拍水花:“薑入微,你不要太過份!”
兩人之間的霧氣此刻已然消失得乾淨,然而薑入微咬了咬唇,依舊不敢看她,隻要一眼,都會暈眩。
她無法麵對唐春生,隻要看到她,就想起自己並不記得的記憶碎片裡,現在終歸還是想起來的那些畫麵。
她把唐春生壓在浴缸中索吻、在看得到蘋果樹的窗口前啃咬她的嘴唇、在床上把她圈在身下,卷起她的毛衣,親吻她的身體……
那絕不是真的,可她又知道那是真的,那些畫麵裡的自己簡直可以稱得上饑渴了,看著唐春生的每一個目光都好像要把她吃掉,而更要命的是,唐春生……沒有推開她。
可是,那還是不對的。
自己的那些舉動,明明……是一種褻瀆……
唐春生被薑入微氣跑了,然後她怎麼洗完澡怎麼出來的,都在一片似真亦幻的失重中,直到她手中被塞進了一隻溫熱的杯子,才從理不清的頭緒中回過神來。
讓她流血流汗的笛子這時也靠在她的臉旁邊,一下一下地輕輕吻著她的臉龐。
把笛子抓在手裡,薑入微的聲音還是充滿了飄乎的不確定。可內容,卻是一種了然:“難怪你親近我,我們相伴了許多時日,對嗎?”
笛子立即輕輕鳴響,透著一股親昵。
“那怎麼不見你親近我。”唐春生小聲在她旁邊嘟囔著,聲音裡,是薑入微裝作聽不懂的微微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