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當天,從下午開始整個學校就基本處於停課狀態了,非畢業班投入到校晚會的準備事宜中,而不參加校晚會的高初中的畢業班也大都各自活泛起來。
薑入微她們班的班主任將事宜都交給了學生,一番布置下,除了極個彆不太合群的外,基本還是參加了當晚的班級晚會。
但是薑入微和唐春生下午就請假離開了,到學期結束前,她們隻有這個時間可以休息,也隻有這個時間回鄉下不會讓薑奶奶起疑擔心。
並不想借用笛子的功能,薑入微拉著唐春生坐了汽車一路輾轉,回到鄉下。
薑入微對路上的風景是沒什麼興趣的,唐春生卻靠著窗子一直朝外看。
“有什麼好看的。”薑入微免不了要這樣嘀咕。
“這不是去你家麼。”唐春生很是興衝衝的。車上人多溫度高,她解了圍巾挽在手上,光裸的頸項已經有層薄薄的汗。
薑入微盯著那層汗看了片刻,才抿著唇移開目光。
又過了一會兒,她覺得有團毛茸茸的東西覆在了她隨意搭在膝上的手背上。那是唐春生的圍巾。裡麵的那隻手隔著圍巾,調皮地勾著她的手指。
移開的目光於是又挪回去,從不著痕跡的打量到狠狠地盯著。
可是朝窗外看的那個人卻隻是翹起了唇角,暖冬的陽光填住了那個酒渦。
盯人太累了,簡直要抽筋,最後薑入微隻得放棄,緩緩閉起了眼,隨她去了。
第三次換車到大伯住的鄉下時,天已經擦黑了。
尋著記憶的方向,薑入微提著滿手的東西,領著唐春生,找到了她大伯家。
敲門時,裡麵傳來隱約的問話聲,薑入微頓時有些激動了,她聽出來了,那是她奶奶的聲音。
“奶奶,是我,我是入微,我來看您了。”薑入微大聲道。
門很快打開,薑奶奶一臉詫異,繼而驚喜:“入微,你怎麼來了?”
薑入微第一時間沒有回話,而是一眼不錯的上上下下打量她奶奶,見到老人似乎如常健康,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道:“我們學校元旦放假,所以我回來看看您。”
“快進來、快進來。”薑奶奶拉住孫女的手,也是一般無二的上下打量著,然後才看到了站在孫女後麵的女孩。
“奶奶好,我是唐春生,我們見過一麵的。”唐春生立即甜甜地打起了招呼。
“哦……是你呀。”薑奶奶便也想了起來,當初搬家的時候,就是她跟孫女一起回去的,而且她孫女好像還一直借住在她那裡。“貴客貴客,快進來!”
薑入微踏進去後才發裡家裡靜悄悄的:“大伯大嬸他們呢?”
“出去玩去了。”薑奶奶撇了撇嘴。鄉下農閒時沒有什麼娛樂,無非是麻將牌九這些玩意兒,她大兒子和大兒媳都深諳其道,有各自的局。
“我給他們也帶了些東西。”薑入微把手頭的東西都擱下,這才一把抱住老人,“奶奶,我好想你啊。”
正抬頭看牆上陳舊貼畫的唐春生回過頭來。她聽出薑入微聲音裡的鼻音,還有些撒嬌的意味,這很難得。
薑奶奶歎了口氣,輕輕地拍著孫女的背,問道:“你們……什麼時候回去?”
“住一夜就走。”薑入微輕聲道,“我們就睡你房裡好了。”
“胡鬨,”薑奶奶笑叱,“床就那麼大,哪能睡三個人。”她把孫女推開,拉著她又去牽唐春生,“走,你們先到房裡休息一下,肯定沒吃飯吧,我去地裡摘點菜,得先把晚飯吃了。”
唐春生垂眸看著抓住自己的那隻手。
這手有些乾枯的,可以看到手背鬆弛的皮膚和一些老年斑。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牽著一個老人的手。她順著這隻手,抬起頭去仔細看薑奶奶。老人的背有些駝了,但頭發梳得一絲不亂。她和河堤邊的那隻千年沙鼠精不一樣。那雖然也是個老人的模樣,卻隻是化形的結果,雖然貌似老人,內裡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但如果自己不走,幾十年後,或許可能再長一點,應該還是會遵循自然的軌跡,生老病死,一個都逃不脫。
可是如果和她一起老的是薑入微,那就有些趣味了。所有的經曆,都是兩個人一起,彼此見證,能看著對方的每一點變化。這樣想著的唐春生有點遺憾,為她將薑入微一夜之間偷走的那些年,縱使那些是真實存在的,那段記憶畢竟還是被稀薄了。
但以後就不會了。凡人的壽命不會太長到無趣,也不會太短如朝露轉瞬無跡,想想真是最完美的生靈,唐春生越想就禁不住越開心,一個勁地朝著薑入微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