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應是個大晴天,暖冬,適合靠在學校的欄杆上,靜靜地享受融融的日光。薑入微奄奄一息地趴在小方桌邊,沐浴在美好的陽光裡,看著空空如也的牆壁,緩緩閉上了雙眼。
這樣……也好。
一起消失在這個洞窟裡,倒也乾淨,不負她的笑靨。
卻在這時,死寂的洞窟裡泛起一片流光,七彩的光線壓過了窗外陽光的溫暖,簡直眩目。
薑入微費力地睜開了絲眼縫,然後猛地坐了起來,她腦中眩暈不止,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她拚命掙紮著朝那片七彩光芒爬過去,這次死死地握住了一隻光滑的腳踝,不由嗬嗬笑起來:“跑不掉了,這回你跑不掉了。”
婀雀沒有去掙脫,隻是垂眸,平靜地看著這個女孩的癲狂大笑。
薑入微看著這雙赤足,眼淚頓時垂落,聲音哽咽,又有些委屈的意味:“你把她……踩在腳底下。”
她還記得那一幕,唐春生化為的流沙從她足底湧入,每時每刻都不能忘。
婀雀一動不動地站著,淡聲道:“她隻是回來了而已。”
薑入微一窒,眼神頓時凶狠了起來,既使她仍然趴在地上,形容狼狽不堪:“你是你,她是她,把她還給我!”
婀雀垂下手去,緩緩撥動了一下裙擺,薑入微的手不知怎麼脫了力,從那腳踝上滑落開。
薑入微立刻一骨碌從地上爬起,身上黃沙滿襟,卻無暇理會,她隻是緊緊地盯著婀雀,大聲問道:“要怎樣你才能把春生還給我?”
婀雀沉默良久,道:“你幫不了我。”
薑入微恍然大悟,指著婀雀哈哈大笑:“你走不了,對嗎?一千年前你上不去天,一千年後你還是上不去,哈哈哈,哈哈哈……”
婀雀轉過眸來,冷冷地看著她。
薑入微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她渾身無力,又不肯再屈膝蹲下去憑白矮婀雀一截,隻能拚命挺直背脊,繼續扭曲地笑道:“一千年前的戰火導致生靈塗炭,民怨沸反盈天,所以阻絕了你的飛升之路。”她記得,當初唐春生是這麼說的,“現在呢,且不說這個世道亂不亂,汙染卻是很厲害的。”她看著婀雀純白的裙邊,雪色的赤足,無不惡意地說道:“這個人間是不是讓你無法下足了,連呼吸都是汙穢的氣味?你為了保全自身,靜蓄法力,是不是又要決定登壁入畫了?”薑入微越說眼睛越亮,簡直如火焰般要燃燒起來。
這回婀雀還是沒有答她的話,卻顯然被說中了似的,微微蹙起了長眉。
“還有還有,”薑入微迫不及待地又道,“你知不知道,天上已經沒有神仙了?你們那些神仙都跑了,隻留下一些精怪還在人間。哈哈哈,你知不知道,”她聲音詭異,“你已經是這個世上最後一個神仙了。哈哈哈,哈哈哈……”
薑入微終於支撐不住,跌落在地,她拍著地上的黃沙,嘴裡也是一口的黃沙,但她卻什麼都沒有感受到,隻是萬分期待著想要看到這位仙子表情碎裂,好解她心頭之恨。
可是,並沒有,婀雀隻是道:“我知道。”
薑入微終於愣住,你知道,你怎麼知道。
婀雀又道:“唐春生所有的記憶,我都有。”
薑入微愕然,瞬間爆起,握住婀雀的雙肩。這個在畫壁上無尚高大的身影,也不過與自己堪堪平眉,似乎是與唐春生一般高,又似乎是不一樣。然而兩個人就是不一樣的,她怎麼能有唐春生的記憶。
那些記憶裡,會有自己吧,會有那些親密的過往吧,會……
薑入微拚命地搖晃著婀雀,口不能言。
“都有。”婀雀又緩緩補了二字。
薑入微原本慘白的臉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喘息也不正常的急促起來,她顫著一迭聲地問道:“是你嗎,唐春生,是你嗎,不要開這個玩笑,這一點兒也不好笑……”
婀雀輕抬雙臂,絲帶從肘間滑落,於地蜿蜒。她輕輕格開了薑入微的雙手:“薑入微你要記住,從此沒有唐春生,隻有婀雀。”
薑入微上前了一步,眼中開始模糊起來:“從此沒有唐春生?”
婀雀朱唇輕啟:“是。”
“隻有……婀雀。”薑入微視線一黑,腦中什麼也想不了,隻是伸出雙手,猛然將婀雀推到了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