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親麗蓮.蘭斯裡諾就再也沒有見過耶爾米路.蘭斯裡諾。
從過去到現在。
伊萊斯發現記憶中的她,隻向世界留下一個遺世而獨立的身影。
麗蓮.蘭斯裡諾去世後,伊萊斯才開始了真正的蛻變。
凡是一直留著三皇子身旁的侍女侍衛都對於他的變化感到驚異。
若是換成同樣歲數正常孩子,在離自己最近的且最貼心的人去世後,都會崩潰大哭...情緒低落上幾個月,甚至幾年。
情緒低落都是最淺顯的,更會出現性情大變、叛逆,以至於可能在未來成為一個性格扭曲的人。
然而在三皇子身上,這些情況並沒有出現。
在麗蓮.蘭斯裡諾去世的那一晚,皇宮中燈火通明。
隻有一個侍女意外撞見注視著麗蓮.蘭斯裡諾屍體的伊萊斯。
他表情怔愣,像是看到了什麼不該出現在眼前的事一般,但偏偏少了幾分他該有的恐懼和慌亂。
當侍女注視到一滴淚順著伊萊斯的臉頰留下的時候,伊萊斯那雙漂亮到似乎是虛假的雙眸中居然完全像是失去了情緒一般!
侍女的心砰砰砰直跳個不停,生怕這位三皇子下一秒做出什麼過激舉動。
然而,三皇子什麼都沒有做。
那個每天看起來無憂無慮,不需要思考任何事,也不需要理解任何事的隻會在皇宮到處轉悠的三皇子,在那一夜徹底變了。
所有的人都對這個孩子的表現感到莫名的驚訝與恐懼。
他不哭不鬨,他甚至會說出寬慰他人的話,他不需要任何人教導,就能做出來所有人希望他表現出來的樣子。
這是比他哭鬨更加恐怖的事。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這些真的記憶中存在三皇子“性情大變”的麗蓮.蘭斯裡諾的侍女和侍衛...
大都被耶爾迷路殺害了。
當伊萊斯第一次以皇子出現在眾人麵前,出現在政治舞台上時,他的行為、舉止、說話的談吐,似乎都已經渾然天成。
....
皇後麗蓮.蘭斯裡諾死後,皇帝耶爾米路.蘭斯裡諾完全接手了伊萊斯的學業。
是的,學業。
伊萊斯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耶爾米路從未有想讓他真正學習的心。
找來的魔法教授是一個比一個的敷衍。
他們口中一股酒肉的臭氣,甚至還帶著敷衍和狂妄,口中振振有詞的皆為伊萊斯三四歲就會的魔法。
伊萊斯本身就對數學不感興趣。
他的魔法釋放,似乎都是天生就能了悟用量的多少,從未使用過計算。
然而即便如此,他那些魔法老師就好像揪住他辮子一般的死都不放。
甚至每天陰陽怪氣的冷嘲熱諷。
“你怎麼這麼笨!連這麼幾道題都做不出來!”
“你真是個廢物!”
很可惜伊萊斯從不聽他們的話。
每次聽到這般言論,伊萊斯就頂著他那張好看的臉露出笑容。
他那玫瑰色的雙眸中就像點綴了整個天空的星辰,亦像是收集了所有玫瑰的清香。
有足以讓人斃溺的感覺。
“你....你笑什麼!”
“你不要仗著你頂著一張完美的臉,就為所欲為了!你看看你的數學,學的像屎一樣,還笑的出來?”
哦,伊萊斯還真笑的出來。
因為每次他笑的時候,對方就會被他劈混後失去記憶。
被耶爾米路這樣敷衍過來的魔法老師可都多了去了。
他們似乎都帶著一股目的——那就是無儘的貶低和羞辱他。
似乎越是羞辱的狠,他們所得到的報酬也就會愈發的高漲起來。
但可惜,伊萊斯的魔法能力並不需要任何人教導。
耶爾米路不斷給他換老師的行為隻是在幫他見識物種的多樣性罷了。
伊萊斯從年幼起,感情就相較於同齡人單薄的許多。
在麗蓮.蘭斯裡諾去世後,唯有杜德.穆爾知曉,三皇子伊萊斯隻在乎他的弟弟希拉裡.蘭斯裡諾。
伊萊斯總是帶著那張清冷至極的臉,露出最令人驚豔的笑容。
但那笑容總是有距離感的,儘管它明顯屬於微笑的一種。
三皇子無疑是一個好皇子——他以禮待人、說話溫和,做事體麵恐怖到令每一個見過他的人為之心驚。
他是是整個皇宮都想要的主子。
但杜德.穆爾卻一直記得也曾擁有天真單純的那個他...還會抓著大皇子衣角玩弄的他。
在杜德.穆爾看來:伊萊斯.蘭斯裡諾,以完美的模仿手段,複製了他心中最好的哥哥。
以此,在五皇子麵前建立了兄長的形象。
杜德.穆爾總是懷著複雜的目光看著他。
這裡高聳入雲的華麗建築隻是被皇權精心設計的鳥籠。
所有在這片有皇權存在的地方,無非是鳥籠中的鳥兒,皇帝手下的棋子與玩物。
但對於杜德.穆爾而言,他認為三皇子的存在,就是變數。
作為一直以來就是八階實力的魔法師。
作為早就被皇權控製到絕境的魔法師...
他很久沒有在皇宮中嗅到這樣帶著香氣的靈魂了。
是伊萊斯的出現,給了他那置於黑暗且彷徨的心靈燃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希望。
弗拉瑟帝國...早該換個主人了。
杜德.穆爾如是想著。
...
從那之後,伊萊斯也並沒有碰到一位真正像老師的老師。
但他卻碰到了一位像父親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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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呢?”
伊萊斯在聽完自己對於維克裡拍賣的說辭後,便陷入了一陣沉默。
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美人,他思索的樣子配上天光,就足以構成一幅畫了。
安特利斯也就這樣用餘光欣賞了幾分鐘。
在確定確乎是對方走神後,安特利斯才大膽的伸出手拍了一下伊萊斯的肩膀。
這一下拍的很輕,伊萊斯才從長久的怔愣中回神。
他迷茫的瞬間無端的帶著幾分美人獨有的脆弱,讓安特利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儘管對於這一畫麵有些抗性的他也難以壓抑喉嚨中浮上來的”澀感。
不得不承認,伊萊斯就像一副可以永遠被欣賞的、當作藝術品的畫卷。
在微微發白的天光下,他的身份似乎也從百合花變成了潔白的玉蘭。
他那雙點睛之筆的眸子就是玉蘭最美的花蕊,如此,一株舒展著的、綻放盛開的玉蘭花才有了清冷、高雅感。
清麗無雙。
“不好意思,我的錯...不要誤會...”
伊萊斯輕輕用食指摸了一下眉心,複抬眼緩慢道:“沒事,你想以這種方式拍賣,我便讓人按照你說的來...”
他記住了。
維克裡拍賣是嗎?
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名詞,一如給他講述這個名詞的人。
伊萊斯看向安斯的目光總是通透且帶著笑意的。
以至於安特利斯才每次都能在被他注視後感覺到心裡毛毛的。
“那真是再感激不過了...第一批貨物我準備了2000瓶。”
安特利斯從未見過伊萊斯露出如此的表情。
他看到伊萊斯那漂亮的臉上寫上了幾分呆滯後也不禁失笑。
伊萊斯對於自己的失態是後知後覺的揉了揉眉心。
他揉了揉眉心後才又緩緩開口,聲音是比平時更低沉幾分的:“等等....你說什麼?”
“如你所想,2000瓶和我在大賽上製作相同的寶石綠。”
安特利斯:還有3000瓶呢。
隻是開口前安特利斯是自動收斂了一下自己的行為。
伊萊斯徹底啞火,他的表情顯得又氣又好笑:“‘安斯’老師原來隻是想著把大賽當成自己的‘作品發布會’啊...”
完全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的安特利斯:“...”
“我還以為安斯老師隻是單純的在控分。”
帶著笑意的是整句話,伊萊斯的目光卻是格外的冷靜自持,還帶著幾分看他笑話的意味。
安特利斯聽完這話隻得一臉訕笑,同時假裝自己不心虛。
隻能說不完全對,但是並不至於反駁。
對於“控分”這種行為,那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
如果讓時光倒流一次,他隻會控的更厲害。
他隻會後悔沒控分“控到位”。
這波陰差陽錯屬實酸澀。
大海的水就是他的淚!
伊萊斯自然沒有揪著這一個點不放:“2000瓶是打算....全部一起出售嗎?”
安特利斯此刻低垂著頭,聽罷後輕輕搖了搖,又抬眼看向伊萊斯。
“其中1000瓶中的一半按照正常的拍賣會的流程就可以了,另一半使用維克裡拍拍賣,拍賣五百天。”
“另外1000瓶批量售賣,量高者優先,限製出價為拍賣形式物品的最低價格…取第一周的平均價格就行。”
安特利斯其實也沒有彆的什麼想法。
他就是想看看“英式拍賣”和“維克裡”拍賣在現實之中的異同罷了。
到底是誰的收益更大?這也是他所好奇的事。
不過這也隻是作為一次試探性的對比和參照罷了。
他並不是要拿這個得出來什麼結論。
至於批量售賣的,無非就是他需要大量現金支撐起來他要創的業。
安特利斯特地把本身成藥丸狀的寶石綠軟化放到了瓶子中。
伊萊斯看看地上一瞬間被安斯放滿的寶石綠,又看看安斯:“...”
這人也確實是不客氣啊。
雖然他確實本意是如此,隻是這個不客氣似乎還沒有到一個更準確的位置。
安特利斯當然也是知道自己“沒有客氣”這一點:“為了報答三皇子‘恩情’,‘帝國私教’這方麵的事....”
說這話時他額頭是突突直跳,但也不敢畫大餅,琢磨了一下言辭才又開口道:“今後…努力讓你聽不到不好的評論。”
很委婉的表達,但安特利斯很清楚伊萊斯絕對能聽懂引申義。
引申義就是他完全把這事解決了唄。
弗拉瑟帝國稅收該收收,帝國隻管爽,伊萊斯也隻管爽就行。
這個條件其實很合理了,對方幫助自己解決了啟動資金的難題,他幫對方解了燃眉之急。
安特利斯不介意長期合作。
目前貴族私教這事,雖然難掌控,但還在可掌控範圍之內。
“除此之外,聽聞'地下拍賣場'的售出規則是8:2分....”
安特利斯的目光不自覺的瞟向那舉著“四葉草的貓”,心頭則想著,伊萊斯既然是能運籌帷幄的皇子,自然也是無利不占的商人。
“我想我能做到7:3....如何?”
鬼知道安特利斯說這話的時候花費了多少勇氣。
說之前心臟就“撲通撲通”跳個沒完,說完後則更是“撲通撲通”跳個沒完沒了了。
同時還伴隨著間接性的頭痛和腦熱。
伊萊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安斯是對自己晃神的原因有幾分誤解。
這樣迫切的想要和他劃清界限的感覺,真是...即使不想承認,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讓他很不爽。
不爽到似乎想要“得到”對方的心的事情,又在他心頭狠狠添了一筆。
至於2000瓶寶石綠啊…即使賣10年,也無非就是把每晚的拍賣品多增加了一件的事。
這對於他這個主人來說,不過隻是小菜一疊。
自己的驚訝,也是完全出於安斯製作藥劑的能力。
這難道就是“安特利斯”所具有的能力?
連他的徒弟都能生產出如此誇張份額的藥劑。
安特利斯是怎樣伊萊斯尚不得知。
而眼前的安斯,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待挖掘的寶庫。
如果他同意了這個合作,那麼未來的日子…他倒是並不介意對方這樣的“遷就”。
畢竟他不能一直在感情上吃虧,在財產上也吃虧吧?
不過其實說到底,伊萊斯的言語無非就是想要逗對方幾句,從而觀察對方的反應:“並沒有為難之意...”
“當然‘安斯’老師希望我多賺一點的話,我就不得不笑納了。”所以他想要順著對方的言語來說。
安特利斯聽到這話氣得笑了出聲。
伊萊斯看著安斯從略有緊迫的神情變成閒散鬆弛,心底則變得十分清晰。
是這樣,還是有距離感。
非要和他較這部分的真。
安特利斯毫不猶豫回懟道:“是必須‘笑納’。”
伊萊斯好整以暇的望著安特利斯回道:“這樣好了,批量賣的費用兩個星期後就能給你,收取的費用一個月轉交給你一次。”
那他能選擇什麼樣的方式呢?
“尊重”。
“示好”。
不斷嘗試拉進兩人之間的距離感,讓對方在不知不覺之中對自己放鬆警惕,從而徹底失去“界限”。
他是這樣想的。
從安特利斯的角度來看,伊萊斯此時也很放鬆,說著話時他正一隻手支著下巴,臉上的神情泰然自若,潔白的頭發順著他的肩頭垂落了下來,顯得他有幾分慵懶。
最令他不能直視的當然還是那張臉。
安特利斯:“...”這就是長的好的好處嗎?
他自然是很不自然的移開了視線。
就是無論做什麼表情、做什麼姿勢,都有種...
其實,“帝國之花”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隻是安特利斯本人對伊萊斯的防禦能力依舊沒有那麼高。
他一邊裝作無事發生,一邊裝作若有幾分鬆弛之意:“沒問題,一言為定了兄弟。”
“...”
伊萊斯神情複雜,略帶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但並沒有反駁這句話。
甚至陪他說出了這句話:“好的......”
“兄弟。”
不知道為什麼,安特利斯總感覺“兄弟”這兩個字被對方說出來後就變得的涼涼的。
伊萊斯感覺自己的感知能力早就失靈了,每當他有察覺到對方對於自己有了比較含糊的視線之後,對方總能出乎意料地給他來個驚喜。
“對情況一無所知”的對方,先是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又給了一個棗...周而複始。
往常伊萊斯定是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的發展,然而這並不是往常。